第122章 第122章
“還不打算醒過來么?”
這是她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沉睡了數十萬年,是時候該醒過來了。”身體忽然輕飄飄的,她睜開了雙眼。
她看見這世界的第一眼,是一張面帶含笑的俊美容顏。
“你是誰?”初初化為人形的緋衣少女坐在業火之中,雙目清靈而懵懂,對於第一眼看見的事物產生了生平第一次的好奇。
伏羲眉眼彎彎:“伏羲。”
“伏羲是誰?”
“是我。”
“那我呢?”這是緋衣少女對這個世界產生的第二個好奇。
伏羲對這個問題仔細想了想,道:“唔……不若就名‘元胥’吧。”
他的母親名為華胥,而紅蓮業火乃是天地本元,各取一字,名為“元胥”。
“元胥,”緋衣少女跟着重複了一遍,莞爾,“我喜歡。”
數朵業火紅蓮自她周身盛放,那般驚心動魄。伏羲笑着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看着遞在眼前骨節分明的寬厚手掌,元胥毫不猶豫,握了上去。
足足行進了一天的路,兩人都還沒有離開幽冥界。元胥蹲在忘川河邊望着河中的遊魂,臉上滿是專註。她已經蹲在這裏看遊魂看了整整兩個時辰。伏羲靜靜的立在她身後望着她,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他甚至沒有催促一聲。
雖然初初化為人形便是成熟女子的身軀,心智依舊是剛出生的嬰孩,自然會對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產生好奇心。伏羲耐心的回答着她每一個問題,看着她對再平常不過的事物露出新奇的表情,不由會心一笑。
純潔,無垢,天然,就如同那紅蓮業火,明明危險至極,卻引人忍不住駐足觀賞,呵護。
“彼岸花花開彼岸,荼蘼往生,勾魂引怨。這些鬼魂徘徊於此不願離去,是因為心中有揮不去的執念,有放不下的人。”伏羲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元胥聽着便心生歡喜。
她摘下一朵彼岸花遞到伏羲面前,雙目清靈:“你的執念是誰?”
伏羲聞言微愣。感嘆於她敏銳的洞察力,伏羲莞爾:“……是我的,愛人。”
後來元胥才知道,他的愛人叫女媧,是他的妹妹,亦是他的妻子,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亦是讓他放棄生命的歸宿。
行至鬼門關前,伏羲再次停下了腳步。這次卻不是因為元胥,而是出現在兩人身後的那個玄袍男人。
伏羲淡笑回頭:“幽冥之主跟了一路,終於肯現身了嗎?”
被稱為幽冥之主的男人眼尾帶着涼薄的弧度,他目光駐足在元胥身上片刻,也淡笑道:“伏羲帝應當知道真正的幽冥之主是誰,而我的存在只不過是為守護她罷了。伏羲帝當真要帶她去神界嗎?”
元胥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顯然並不歡喜。她雖不懂,卻能隱隱覺察出這男人是想要分開她和伏羲。伏羲感知道元胥的變化,牽住了元胥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過去,讓元胥稍稍感到心安。
伏羲道:“神界比幽冥界更適合她。”
玄袍男子回道:“既然是伏羲帝做出的判斷,自然不會有誤,只是神界當真容得下她的存在嗎?伏羲帝就不怕那些頑固的神界之人對她忌憚防備?”
伏羲的目光溫潤,卻透着堅定不移的力量:“她體內流有我的血,只要有我在,沒人能對她置喙半句。”
玄袍男子沉默下來。目光再次放到元胥身上,發現她也正好奇的望着自己。他眉眼微彎,走到元胥的面前,與她四目相對片刻,輕嘆一聲:“既然伏羲帝執意如此,也亦是尊主的意願,那我也沒理由再阻礙什麼。”
他拿出一根隱隱透着神秘流光的黑色簪子,遞到元胥面前:“這簪子便當做給尊主的送別禮。尊主若是在神界待的煩了,歡迎隨時回家。”
簪子乃是十寒之地特有的黑曜石所制,對混沌之力有鎮定壓制的作用。紅蓮業火乃是天地初開時便存在的強大的混沌力量,元胥不僅僅是天神,更是天生攜帶鬼性的邪神。伏羲對元胥點點頭,示意她接下。
元胥對玄袍男人的防備已經放下。她接過簪子拿在手裏端詳片刻,抬眸好奇的問:“你叫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難倒了玄袍男人。他皺眉思索片刻,道:“嗯……說來我還從未起過名字。若尊主願意,不若喚我一聲‘隨樓’吧。”
五行六界、九天八荒不過是滄海中的樓宇,而他只需隨波逐流。
……
“師尊?您回來了!這百年間您去了哪裏?”謙之站在神殿之中,回頭瞧見熟悉的身影,不禁激動的衝過去詢問。
伏羲沖他歉意的笑笑,道:“抱歉讓你擔心了,這百年間我都在十寒之地。”
“十寒之地?師尊一直待在那鬼地方做什麼?”
伏羲笑而不答,轉頭朝身後喊了一聲:“元胥,過來。”
他的聲音清潤而溫柔,聞着無不陶醉其中。臉上的笑容彷彿是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凝結,見者無不為之神往。便是同身為男性的謙之,都不由對他心生敬仰。
喊了一聲卻不見身後有動靜,伏羲無奈一笑:“莫不是還在看那些魚?”
又提高嗓音喊了一聲,依然不見動靜。謙之不由奇怪:“師尊在喊誰?”
他話音剛落,殿門處便出現一抹紅色身影。她目光澄澈,無悲無喜,彷彿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強勢闖入視線之中,明艷鮮活讓人無法忽略;又彷彿是一池寂靜的冰泉,乾淨透徹卻泛着蝕骨的寒涼。兩種衝突的氣息,卻在她身上毫不違和的體現。
謙之身為孔雀最是貪戀美色,常做那風流公子流連花叢,卻是生平第一次,看一個女子看痴了眼。
興許是因為路上已經見了一些人,元胥並未對謙之產生好奇,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將目光放在別處。伏羲道:“元胥,過來。”
元胥聽話的走到他身邊。
“元胥,這便是謙之,我路上與你說過的。謙之,元胥以後會與我們一道生活,她初初入世什麼都還不懂,一定要耐心對待她。”說著伏羲慈祥地拍拍她的腦袋:“元胥,與謙之打個招呼吧。”
元胥這才正式將目光定格在謙之身上。對他痴愣的視線有些不解,元胥皺着眉為難了片刻,終是彆扭開口:“謙之。”
她的聲音如清泉般,沁入了謙之的心田。他活了數萬年,什麼樣的美人都見過,縱然眼前女子長得確實絕美驚艷,也不至於讓他失態至此。彷彿他們之間有着奇怪的磁場,又彷彿是命中注定,謙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內心的感受,他只知道在這一刻,莫名的就被她吸引了全部心神。
魅人的鳳眼眯成好看的弧度,謙之笑了起來:“在下謙之,見過元胥姑娘。”
……
親自為元胥安排好了一切瑣事,伏羲再也忍不住閉關修行起來。十寒之地是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地方,不知是混沌之力存在於此,還是這裏本身就是混沌間境,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在這裏呆上太久。也就是伏羲仗着自身力量強大,如若是別人在這裏呆了上百年,恐怕早就已經身歸混沌,成為十寒之地的一部分。
不過縱然伏羲力量再強大,也經不住這百年時光的磋磨,況且他還日日用自己的血來哺育元胥,損耗巨大。
看不到伏羲,元胥情緒低落了下來,連帶對周圍的新鮮事物都不再好奇。這百年裏,是伏羲日日守護在她身邊,還喂她血喝,縱使她一直在沉睡狀態,卻也並非一無所覺,她能感知到外界。伏羲的氣息元胥早就習以為常,她睡醒看見的第一眼世界也是伏羲,於現在的元胥來說,伏羲就是她的世界。
現在她的世界離開了她身邊,元胥再也無法對周圍的一切提起興趣,終日百無聊賴地守在伏羲的寢殿門前,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一動不動。
謙之數次找她說話,都被當做空氣一般無視。他知道元胥對一切事物都很好奇,便常常拿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過來給她看。而元胥只是好奇的瞥一眼,很快就收起興趣繼續老僧入定狀態,任憑他使盡十八般武藝都不為所動。
看了許多日的謙之終於忍不住,隱身在角落,學着伏羲的聲音和語調對她說:“元胥。”
驟然聽見伏羲的聲音,元胥眼睛一亮,噌的站起身對着殿門笑:“伏羲你醒啦!”
她不懂什麼是閉關修行,只當伏羲在睡覺,如之前的她一樣。
謙之捂嘴咳了一聲,繼續道:“嗯,我甚是擔心你便醒了過來,果然見你傻傻的坐在這裏等我。”
元胥見他只說話卻不出來,不由奇怪:“你怎麼不出來見我?”
謙之道:“我之前損耗過多還未休息好,擔心你才醒了過來。元胥,不要再坐在這裏傻傻的等我,以後你要把謙之當做如我一般的存在,你依賴我,亦可以依賴他,多與他親近親近。他會陪你瞧遍世間萬物,帶你了解這個世界,你要把他當做最重要的人,聽他的話,不能總是無視他,知否?”
元胥聞言為難的皺起了秀眉,似乎不理解伏羲為何要這樣說。不過既然是伏羲的話,她聽就是:“知道了。那你何時出來?”
謙之回:“休息好了便會出來,但我擔心你總會恢復的慢一些。你乖乖地聽謙之的話,同他去玩耍,莫要再等我,我才能安心休息,好早點出來見你。”
元胥對着殿門點點頭。謙之見計謀成功,假意從外面淡定走了過來,衝著元胥打招呼:“元胥。”
聽見他的聲音,元胥回過頭看向他。想到方才伏羲的話,元胥第一次對他點頭回應:“謙之。”
她對自己說話了!謙之忍住內心興奮,故作平常道:“你初來乍到還不了解天宮,我帶你四處逛逛如何?”
伏羲讓她聽謙之的話,她便聽。這次元胥沒有再拒絕,答應了他:“好。”
謙之內心雀躍不已,望着她純凈清靈的雙眸,卻又忍不住心虛起來。現在的她什麼都不懂,才會如此輕易上了他的當。如此單純,若是被用心險惡之人利用……
一向多情的鳳眸變得認真堅定,世間多險惡,而他會護她周全。
從看見她的那刻起,他就懂得了一件事情——何為“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