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一隻飢腸轆轆的老鼠從角落的小洞中探出腦袋,確定被困在斗大暗室里的人類無害后,迅速衝刺往放在地上的飯盆。不等它朵頤半碗堪比泔水的餿飯,一隻髒兮兮的大手按住了它,打翻飯盆。
他積了好幾層污垢的、指甲縫裏都是黑泥的手掐死了老鼠,撕開,不顧掉了一地的內臟和血腥味,往嘴裏塞。牙齒和骨頭摩擦得喀喀響,在寂靜的暗室回蕩。
他吃剩半隻後腿,想丟進嘴裏時改變主意,看向身旁的少年,“要嗎?”
少年搖搖頭,“你自己吃吧。”
“年輕人。”長發凌亂的老人裂開嘴,牙齒間掛着血肉,細看是老鼠的腸子,“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
少年抱緊自己,縮了縮,“是公爵的城堡。”
“是,那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裏么?”
少年搖搖頭。
“你真的不知道?”老人納罕,“我們是來為貴族服務的,但我們不是僕人,我們是最低等的奴隸。每個月只有一次機會,那也就是月亮最圓的時候可以離開這裏,被帶到主人面前。不管是公爵,還是公爵夫人,亦或是哪位小姐、少爺,只要他們高貴的手指輕輕一點——”他作勢要點少年的鼻尖,被躲過了,哈哈大笑起來,“就可以從這裏出去了。但如果沒有被看中,就要回到這裏,繼續待着。直到死去。”
老人本指意會看到少年驚恐、慌亂的眼神,就和那些沒有熬過他的人一樣。但少年只是皺了皺眉,“這裏的伙食不好。”
貴族可不會給奴隸吃好東西。老人嗤之以鼻,“當然。”
“我會努力出去的。”少年攥緊拳頭。這時肚子唱起了歌,他便揉了揉咕嚕作響的肚子。
老人總算明白少年不是怕死,別人想逃離這裏是因為怕死在這裏,他倒好,要是貴族大發慈悲改善他們的飲食,他是不是就不走了?老人假設了一番。
少年點頭,“是啊,待在這裏什麼也不用做,要是能吃得好喝得好,誰不樂意啊。我一點也不想回家,我父親用一隻羊的價格把我給賣了。我要是回去了,他就有兩隻羊了。”
少年把老人聊沉默了。
這時沉重鐵門外近了一點燭光。蠟燭在這裏可是十分昂貴的,暗室的人只能仰賴半扇露出地面的鐵窗照明。儘管對生活中沒有光的人而言日光和月光都沒有意義。
剛剛還一動不動的其他奴隸和飛蛾一樣被光吸引,用到鐵門前,破爛的衣服黝黑的皮肉,像許多隻大蛾子貼在門上。
“滾開!”呵斥趕走了大蛾子們。
守衛打開鐵門,“都站好,今晚要挑人的是大小姐。注意你們的言辭!大小姐是這個城堡里最不好說話的人。”
少年傻乎乎的問了句:“有多不好說話?”
守衛拉下臉,拿矛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大腿。少年疼得齜牙咧嘴。很快一道青痕浮現,走路肉眼可見的一瘸一拐。守衛驅趕眾人快些,遲到了全都得死。
螺旋上升的樓梯兩側燭火被半開的七彩琉璃窗外刮來的風吹得搖搖晃晃。奴隸們排成隊伍,靠樓梯內側行進。少年走在最後頭,聽見騷亂乍起乍停。守衛嘲諷的話砸到所有人耳朵里:“又一個愚蠢的傢伙。也不想想為什麼窗戶不用關上,從這裏到地面可有六十尺。以為是自由之窗嗎?是死亡之窗啊!聽着,你們所有人都是被賣到這裏的,你們本質上和一頭羊、一匹馬沒任何區別。甚至還不如羊和馬值錢。唯一活出尊嚴的辦法就是討得主人歡心。”
這下隊伍更安靜了。再也沒有妄圖從窗戶逃跑的人。路過窗戶時少年看了一眼,一塊被扯壞的破布還掛在窗鎖上,迎風飄揚。身後守衛頂了下他的腰,“快走。”
旋梯盡頭是一扇木門。門后是高懸在空中的長廊,兩側灌入呼嘯冷風。少年有一段時間沒見過月亮了,不禁駐足凝視又圓又大的銀盤。不出意料又挨了一下。長廊盡頭的門后是一間卧室,樹着一張遮擋視線的屏風。奴隸們分作三排,按一個兇巴巴的女僕長所說緊緊地擠在一起,以免骯髒的腳弄污波斯來的地毯。奴隸們恨不得將自己擠成一張紙,一時間房間裏全是窸窸窣窣。粗麻和粗麻、污垢和污垢的摩擦聲。
女僕長深呼吸。豐滿胸脯隨着胸膛起伏,擠壓空氣發出來的聲音洪亮如鍾,“安靜!”
沙丁魚們不動了。
瘦弱的少年被擠到角落,險些撞翻燭台。他扶着牆,意外窺得屏風后。一張華美精緻的大床擺在房間中央,床頭玫瑰花束飽滿欲滴,床尾正對着的琉璃窗在地毯上倒下五彩斑斕的影子。最裏面站了一排女僕。畢恭畢敬地低着頭,等候主人差遣。她們的主人就在面前,一個站在鏡子前的少女。
她穿着粉色胸衣、白色南瓜褲,在試衣服。海藻般的黑色長發懶散地垂到腰間,襯得兩隻胳膊白得像月光染過的蓮藕。
女僕恭順地將長裙捧來,兩個女僕一人提着一肩,像手中是珍珠寶石那樣小心翼翼的,放到少女身前,靜止不動。少女靠近摟住裙身,左轉右轉,不甚滿意地丟開。裙子上鑲嵌的珍珠和寶石剮蹭出令人屏住呼吸的聲音。
女僕將裙子捧下去。少女攤開右手,等了一會兒,貝齒咬住下唇,不悅地拔高音調,“沒有了?”
女僕戰戰兢兢地跪坐在地,“大小姐,這時節城裏裁縫做的新款您都已經看過了……”
“那麼害怕幹嘛,我又不吃人。”少女很不喜歡她這種態度,“說沒有就是了,廢話真多。”
女僕幾乎要把頭埋進地里。
這時少女看向少年的方位。目光不期而遇,少年驚訝於她發現了自己,少女則挑了挑眉。燭光下她巴掌大的小臉生動得像一幅畫。畫裏的夢中人。
“站好!想死嗎?!”守衛從少年身後一把將他拽回隊伍。
女僕長轉進屏風。請示后出來,“全都低下頭,不準抬頭。大小姐要挑人了。”
少年看着自己的腳尖。
屋內很靜。靜得他能聽見旁邊人和自己的心跳聲。只有一道腳步聲,由遠至近。少年下巴抵到胸口去了,一雙眼睛專註地盯着黑乎乎的、傷痕交錯的腳。他在走神。思緒像鳥兒飛走,他想起還和父母住在一起時。其實父親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媽媽改嫁了。她改嫁前,寧疏狂很喜歡到森林裏的小溪踩水,改嫁后他就不去了。因為忙着餵羊、喂牛……
雪白的足不合時宜地打斷他的思緒。
黑和白。最猛烈的衝擊一下把寧疏狂弄懵了。這裏有誰能有這樣一雙乾淨、漂亮的腳?貝殼一樣的指甲,粉嫩的肉,不染塵埃的趾縫……他知道是誰站在自己面前了。
一隻手靠近了他。在即將觸碰到他下巴時被女僕長尖銳高昂的聲音打斷,“大小姐!”
少女望向她,一個個低垂的頭顱恰到好處遮擋住她。女僕長絮叨着走近,“您這麼尊貴,可不能觸碰賤……”
少女的眼神讓她打了個寒噤。
“你知道這是因為從我小時你就在照顧我吧。”
女僕長結巴,“是,是,是我不知好歹。”說完用力扇自己巴掌。
少女的指尖觸碰到了他的下巴。
他下意識縮了縮。奈何無處可縮,他是一隻進也不得退也不得的蝸牛。
她的手是香的。
像香皂。被她托起下巴時,少年心想的是自己的下巴頦會不會從她手指上划走。
她看着他。少年讀不出她眼睛裏的情緒,明明對女僕長的警告是那麼鮮明、冷酷。倒霉的老僕從還在扇巴掌,扇到兩頰高高腫起。親愛的大小姐卻沒有任何叫停的意思,她像對一隻蟲豸入了迷。此刻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這隻蟲豸從何而來,為何令她魂牽夢縈。
“夠了。”這兩個字對老僕從來說是天籟之音。女僕長放下發麻的雙手,動動發麻的嘴。少女往她那邊偏了偏臉,眼睛依舊在少年臉上,“去把哥哥的弩..弓拿來,然後你可以退下了。”
女僕長取來弩..弓。看着不輕,少女卻輕鬆把住。看得出這是她慣用的“玩具”。
嬌小雪白的少女和箭上還沾着血的弩..弓又形成強烈對比。
對比。這是少年對她的第一印象。她好像擅於驚訝別人,即便這不是她本意。他這隻蟲豸竟然對觀察他的人起了興趣。
少女勾着少年的下巴,引他從隊伍里出來。冷冰冰的東西貼着他大腿,撩起本應是長褲卻斷了一截的布料。是箭簇。她用箭簇掀他褲子。
箭簇碰到了被守衛打到的地方。少年表情沒有觸動,最能體現內心的身體背叛了他。少女沒錯過他的顫抖,“誰打的?”
她在問我嗎?少年沒有及時回話。他還沒恐懼就有人幫他恐懼。一個守衛發出蚊子一樣的聲音,大意是說這小子完了。
“誰打的?”少女卻極其有耐性地詢問第二次。
這不啻於太陽從西邊升起、水往高處流、國王明天暴斃……最後一個還是有可能的吧?他又開始神遊天外了。但這次他記得回答少女的問題,“是守衛。”
話題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今天少女的耐心卻驚人得多,“嗯,是哪一個?”
少年用眼神在人群里找。押送奴隸的守衛只有三個。甚至不用他故意點出是誰亦或眼神示意,少女便找出唯一一個不安的。
她引着少年往後走。少年踩到了地毯,他還記得女僕長的囑咐。發現已經留下一個黑腳印時試着往旁邊沒有地毯的地方站。但少女的手指還他下巴上,於是成了很奇怪的一幕。他像一棵被風刮斜的樹,樹冠在少女指尖,樹榦長在地毯外。
大概是不滿意他這棵樹的生長位置,少女要求他踩到地毯上,站在自己身邊。於是他又試着把自己縮小,儘管他那乾瘦的身體、根根分明的肋骨已經讓他比貴族中的同齡人小了一圈。他用力呼吸時喉嚨里發出輕微的、拉動破風箱時的聲音。少女也注意到了這點,她還看見他襤褸衣衫破洞下企圖撐破肌膚的肋骨。
她忽然湧出憤怒,按住少年肩膀,“不許動。”少年站好。她又要求他不許含胸駝背,站直了,像一個胡桃士兵。
士兵在等公主的下一個命令。
少女讓另兩個守衛分開奴隸,讓出一條道,一條對着門的道。
她舉起弩..弓,對着那個弄傷了寧疏狂的守衛。
“我數三下。”少女歪頭微笑,這似乎是她心情不佳時的招牌笑容,因為守衛一看見后就開始兩腿打抖。
三字從那兩瓣鮮紅的唇里吐出來時,守衛掉頭往外跑。
“二。”
少女放低手臂,單眼瞄準。
守衛用這輩子最強的爆發力,剎不住車地撞到門上。希望之門在眼前,他的手伸向門把手。
“一。”
鉚足了勁的弩...箭放開自己,在夾道歡迎的奴隸注目下衝破束縛,於那背影即將闔上門時洞穿心臟。
咚咚咚。軟爛得像一塊豬肉的守衛摔下樓梯,仔細聽,除了皮肉碰撞,還有骨頭斷裂的聲。
少女眯起雙眸,嘴角上揚。不像剛殺了一個人,更像剛聽完一場盛大的交響樂。
“你病了嗎?”少年忽然問。
少女聞言怔住,看向他。她終於挪開搭在他下巴的手指,看,指腹變髒了。他心想。這隻手指轉移到他眼下,幫他擦了擦牆灰。
“是啊。”
等了很久才等到能治我的葯。
少年被選中了,剩下的奴隸按原路返回。很難說他被大小姐選中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奴隸們私底下討論,那麼狠厲的大小姐應該不會善待他吧。
少年洗了三個月以來的第一個澡。
奴僕用毛刷從頭到尾地搓洗他。仔仔細細,每個角落都不放過。甚至是秘密所在也要掀起來好好看看有沒有藏污納垢。他們對待他像對一件僥倖得到主人臨幸的陳年銀器。
然後他就被送到了主人的餐桌上。
少女給他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吃吧。”她又拿出一罐葯泥,“我幫你上藥。”
少年應該拘謹。但他只是慢了一拍,真的在一排女傭注目下拿起勺子喝湯。
呼嚕呼嚕。他喝湯像牛喝水,顯然這是很不“貴族”的。
女傭們無聲地用眼神警告他。
少女擓一勺藥泥,均勻地塗抹到他腿上。她特意吩咐奴僕不要給他穿褲子,並且他現在套的是她的睡裙。
塗完葯,少女支起身子,笑吟吟地看女傭,“你們嫌眼睛多餘嗎?”
少年從沒見過那麼多人齊刷刷地低頭。整齊劃一到不像真人。
“好吃嗎?”同樣的笑容卻很溫柔,“還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做。”
少年:“我吃這些就夠了。”
“嗯,反正以後你待在這裏,想吃什麼都可以,不急於這一頓。除了腿上還有別的傷口嗎?”
“我自己來就行了。”他還是會靦腆的。
少女把葯泥放到托盤上,讓女傭都下去,只留一個守門。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選你嗎?”
少年雙手捧着一條比他手臂還長的麵包,咬住一頭,搖搖頭。
少女噗嗤一笑,“要用刀子切的,來。”
少年鬆開了有他牙印的麵包,得到幾塊嶄新的麵包片。
“我小時候經常做一個夢……”少女放鬆地歪在椅背。
桌上燭火輕輕搖曳,滿室輝光。少年嘴裏的專註被她口中詭譎的夢奪走,不禁對她所說的“寧疏狂”產生濃厚興趣。遙不可及卻言之鑿鑿。
“寧……疏、狂。”他很難念出這三個字。它們似乎有魔力,和遙遠的東方一樣。
少女則能流暢的運用這古老語言,正如在夢中呼喚過成百上千遍,“寧疏狂。”她反指自己,“姜秀。”
少年笨嘴拙舌地學着。幾番下來仍不能流暢說出“姜”字,少女讓他只讀一個秀字。這就簡單多了,他用力的肌肉瞬間放鬆,“秀。”
少女眼裏寄居着溫柔的火苗。
“以後你就是我的了。逃跑,就殺掉你哦。”
寧疏狂——他本來不叫這個名字,是秀執意要他改名。大多數聽到這三個字的人都會問是不是遠洋那邊的語言,也就是城堡里所用紅茶的種植地。據說很炎熱,許多皮膚黝黑的人在太陽下採茶。每次寧疏狂都會點頭。他不在意別人怎麼認為,反正他也忘記降生時母親賜予的名。“寧疏狂”比父親用的“喂”、“那個誰”、“小子”要好。而且好吃的麵包、溫暖的床、能洗乾淨腳趾的清水,這三樣就足夠他對世界沉默。
世界不包括秀。
寧疏狂慢慢知道秀的母親是東方人。所以她才有柔和的五官,海藻般的黑色長發。不像他,天生是白色頭髮。長得像個“雜種”——這是父親和村裡人對他的評價,畢竟他是那麼格格不入。在秀身邊待了一段時間后,寧疏狂發現他的頭髮原來是銀色的。養護後有白銀和絲綢糅雜的光澤。秀最喜歡的把玩他的頭髮,尤其是在一場大汗淋漓的運動后。
漸漸的城堡上下都知道大小姐選中了一個奴隸。不是戲弄也不是玩樂,她把他當情人養護着。有情人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甚至人們還會議論一個沒有情人的已婚女人,將她的魅力定義為寥寥無幾、乏善可陳。但大小姐是個還沒嫁人的少女。流言蜚語很快傳到她的兄長,現任公爵凱努耳中。
凱努闖進卧室時,少女正用手指在寧疏狂的背上玩螞蟻爬樹。
被打斷的她慵懶地抬眼瞟了下兄長,將散落在足踝邊的絲綢被扯到寧疏狂腰間,遮住她留下的抓痕,“哥哥,你太不禮貌了。”
凱努一腔憤怒在接觸到少女冷冰冰的眼神時泄了氣。
“你這麼不冷靜,怎麼當公爵?出去,重新敲門。”
凱努貼着大腿的手攥成拳。經過一番追溯往事的思想鬥爭,離開房間闔上門。敲門聲響起,少女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撥弄打結長發,“請進。”
凱努已經錯失方才的衝動。他就想知道妹妹為何一點也不在乎名譽,貴族婚前和婚後是兩套規則,如果她真這麼急於飼養情人,大可明日結婚。貴族之所以是貴族,正因他們明白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
質問時他觀察到那條裹在紅薔薇里的狗。她從哪裏找來這樣的新奇玩意?簡直是一條染過霜白的阿富汗獵犬。
少女靜靜聽完兄長列出的一二三條罪狀。旋即勾唇,“啊,原來是為了這點小事。剛好你來了,也省得我進宮。”她垂首吻了吻阿富汗獵犬的腰窩,抬起的眼眸亮得像野狼,“我不打算結婚了。”
凱努震驚,試圖用“家族的責任”、“貴族的身份”、“德·菲內斯家大小姐”綁架。
少女澄澈的眼眸靜靜地看着他,“親愛的哥哥,別忘了你是怎麼坐上這個位置的。我們有約定,如果你不打算聽從……那看來這個國家很快就會有一個女公爵了。”
凱努臉蛋煞白得像十五的月亮。
“母親最近還好嗎?”她微笑,“等下次我去看她,如果她的狀況好了一些的話,我就同她搬到巴爾赫斯的城堡去住。對了,不要和皇太子走得太近。你身為女王的情人怎麼會看不透她的打算?和女人斗是可笑的,和寡婦斗是愚蠢的。你知道她最喜歡歷史上哪位國王嗎?”
凱努的回復像蚊子叫。
“葉卡捷琳娜。”少女手指抵着櫻唇,“可別死哦,我只剩你一個哥哥了。”
凱努跌跌撞撞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少女重新躺回寧疏狂身旁,四目相對。她沒從他黑色眼睛裏看出任何對她過去秘密的渴望,而她唯一想告訴的只有他一個人。比起德·菲內斯家的大小姐前半生做了什麼壞事,他更熱衷於問有沒有弄疼她。
凱努沒有再來。不久后王宮傳來消息,皇太子企圖逼宮,被女王陛下帶人抓起來,囚禁在王宮深處。女王的小情人之一凱努·德·菲內斯因前夕退出謀划逃過一劫。但他還是失去了女王的寵幸,因為女王陛下有了個更年輕、更緊緻的肉.體。
少女沒有等到母親的好轉。被上任公爵寵幸的東方女奴死在修道院裏。少女去奔喪,變成一條黑色幽魂的她在墓地里矗立着,直到傾盆大雨落下。雨中另一條黑色影子走近了她,把濕漉漉的她保護在斗篷下。
“真是離奇。”她自言自語。
為了保護母親,她變成這個樣子。弒兄殺父。陛下敬佩她與自己同等的勇氣,給予她同享無上光榮的機遇。她卻放棄了。倘或按着舊路,這場葬禮結束后她會葬身魚腹,沉眠大海。殘忍的、孤獨的伊萊莎·夏爾·德·菲內斯不配留下墓碑。
她貼近寧疏狂的胸膛,聽着心跳聲,呢喃,“你是上天送給我的救贖嗎?”
她的救贖現在更關注一早上滴水未進的她想吃什麼。
真是不解風情。她隔着衣料用力咬了一口蘋果,“吃你。”
許多年後又一位年輕人來到此處,為父母合葬的墓碑獻上鮮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