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久別重逢(三更合一)
小宋導演來了興趣,說:“展開說說呢?”
謝含章不自然的推了一下他的眼鏡,視線飄向下方,說:“李同學那麼優秀,聽說本科就是海都市大學醫學院的,老師們更器重她也是自然的。”
小宋導演說:“你的意思是這些老師針對你了?”他的話很犀利,直接挑明了謝含章的意思。
謝含章有一瞬間的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慢慢組織着語言,說:“我本科確實不如李同學,不如她有那麼好的學習環境,也沒有在大醫院實習過的經驗,所以讓老師們失望了……”
謝含章面對鏡頭勉強笑了一下,“不過我會繼續努力,向老師證明自己的。”
小宋導演卻鼓勵他:“你有什麼真實的想法都可以說出來,不要緊的,如果你確實受了委屈,也不要憋着。”
謝含章心下微動,低聲說:“其實我也不明白,一個人的本科出身有那麼重要嗎?”
謝含章人長得很斯文,皮膚白凈,五官端正,戴了一副黑框眼鏡,有一種讀書人的氣質。
倘若忽略他這些奇葩行為,外表還是能欺騙一籮筐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要不然海選的時候,導演也不能從人群中一眼挑中,這個學歷和其他選手比起來都差一截的男醫學生。
也正是如此,小宋導演才選中了謝含章,希望讓他和李拾月起衝突,再通過後期剪輯製造齣節目的爆點。
人們對相貌好的人總是寬容,再加上觀眾並不知道鏡頭外的謝含章是什麼樣子,小宋導演本來是打算給謝含章製作一個因本科出身普通而受到排擠,仍自強不息,最後逆風翻盤的人設,通過對不同選手學歷之間的對比,從而引發觀眾對不同學歷差距的話題思考。
窮小子逆襲諸如此類的爛俗戲碼,民眾永遠百看不厭,因為這給了一些人一種錯覺,其實我剛開始不如你,我仍然可以後來居上,碾壓你。
而人們又總喜歡同情弱者,或者說出身沒有那麼好的人。有時候剪輯只會讓人們看到一部分畫面,那麼不明所以的觀眾,就會覺得是李拾月太過了,是醫院的老師太過了,是他們對謝含章不公平。
人們還容易聯想到自己在學習工作中遭受的不公,然後情緒一下子被引爆了。
經常製造人物矛盾的小宋導演深諳這一點,他是一個合格的商人,擅長踩在選手的血肉和眼淚上,賺得盆滿缽溢。
小宋導演聽了謝含章這一句幾近於質問的話,微笑着說:“這樣的大醫院,招人都是博士起步,在這裏工作的醫生都是精英,當然會對你們嚴格要求了。”
學歷重要嗎?小宋導演心裏嗤笑一聲,果然是象牙塔里的學生才會問出來的蠢話。
這種問題但凡工作過幾年的人都不會在乎。
學歷當然重要,學歷是找工作的敲門磚,沒有學歷你連入門都入不了,但入了這道門后,遠遠有比學歷更重要的東西。
如果一個人總是把自己的失敗和不得志歸咎於學歷上,那往往他的問題不只是學歷。
不過這是一個很好的社會問題,小宋導演不打算開導謝含章,他覺得謝含章現在的狀態很好,可以為節目帶來更多的爭議和收入。
至於他之前和謝含章的協議?他可從來沒承諾過什麼,節目播出後會給謝含章帶來怎樣的影響,是好是壞,那也不是他的事了。
小宋導演心滿意足的收集到自己的素材,準備叫後期好好往這一方向上剪一剪。
這一期節目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做[職場上的學歷歧視]
學術狂人順風順水,深受老師喜愛的女博士李拾月和學歷一般屢遭歧視卻不放棄奮鬥的謝含章,多麼奇妙的組合呀。
小宋導演唯一可惜的是,李拾月並不上他們的當,但凡他倆要能吵起來一次,再往節目裏一剪,大家肯定會覺得是李拾月氣焰逼人,瞧不起謝含章,畢竟李拾月是個高大的東北女人,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掛的。
奈何李拾月實在是太憨了,她根本聽不懂別人言下之意的個人特徵,反倒給她增添了一種獨特的喜感。
小宋導演努力了很久,也沒能拍到李拾月對謝含章出言不善的畫面。
雖然李拾月說話常常很噎人,但她的表情實在是太真誠了,看到的人只會覺得可能李拾月真的和常人的腦迴路不不太一樣,並不會覺得她有壞心眼。
小宋導演眼帶憐憫的拍了拍謝含章,他已經有所預感,謝含章不會收穫太多觀眾緣,雖然他已經儘力提點了謝含章。
但謝含章實在太沉不住氣了,表情管理常常失敗,只能祈禱看在他那張臉上,觀眾會對他寬容點。
小宋導演說:“好了,現在採訪結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今天主要的拍攝在湯導那裏,拍攝實習生在手術室的內容,然而謝含章早早出來,那這一段他的戲份就大大減少。
謝含章在聽到小宋導演叫他回去的時候,心裏也明白了這一點,他嘴角的弧度一點點刮下來,最後勉力撐着一個笑:“好的導演。”
謝含章回去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鐘,他迷茫的坐在家裏的沙發上,手上握着手機,屏幕停留在和小宋導演的對話框上。
小宋導演委婉的告訴他:“可能會有新的實習生取代他的位置,也就是說,他要提前退出了。”
……
謝含章當然不能接受,他打了個電話給小宋導演,問,明明當初,他都按照小宋導演說的做了,為什麼要把他從節目中踢掉他。
小宋導演是個滴水不漏的,樂呵呵的跟他說,此事還沒有定數,是有這個可能,所以跟他提前打個招呼。
小宋導演說,他今天聽說了手術室發生的事情,謝含章的表現太過一般,還差點犯下大錯……
小宋導演還說,不是他想把謝含章踢出去,是謝含章很有可能無法通過神經外科的考核,按照節目組一開始的規定,無法通過考核的實習生是無法順利進入下一輪實習的。
謝含章忘記自己是怎樣掛斷電話的了,他渾渾噩噩的坐在沙發上,既懊惱今天自己做了那樣愚蠢的事,又怨恨,怨恨李拾月,怨恨二助,也怨恨姜晏汐。
他覺得是他們不給他機會。
在這種情緒之下,謝含章打開了微博,他看到了微博熱搜:【沈南洲戀情曝光】
呵!一個戲子!竟然也值得這麼多的熱度!謝含章知道沈南洲這個名字,也知道沈南洲是節目組的藝人嘉賓,將會在他們每一輪實習結束的時候,點評他們的實習視頻。
謝含章覺得更不公了,為什麼總有人能夠輕輕鬆鬆的得到一切?
懷着這種心情,謝含章點進了熱搜。
或許節目組應該感謝沈南洲,因為沈南洲確實給[生命之門]這場綜藝帶來了不小的熱度,以至於沈南洲戀情曝光的下面幾個詞條就是[生命之門]綜藝正在錄製。
謝含章打開了實時話題,發現網友在裏面討論的熱火朝天,當然謝含章也看到了那個被頂到最高,討論幾位實習生學歷的帖子。
從本科院校到研究生院校,神通廣大的網友甚至把他們的中學都挖出來了,還有他們發過的論文,做過的課題,甚至還有他們的小學同學現身說法。
網友的點評向來是犀利而毫不留情的,把幾位實習生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點評了一遍,然後扔下了一句,連實習生連進這個醫院都不夠格!
他們甚至還把實習生的學歷排了個名,毫無疑問,李拾月排在前頭,謝含章排在挂車尾。
學歷是謝含章心頭的一根刺,就像有些男人的身高一樣不能提。
謝含章的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了,噼里啪啦在手機屏幕上打字:【學歷就能代表一切嗎?難道學歷高就能做好醫生嗎?】
網友並不知道隔着網線,對面謝含章的真實身份,把他當做了莫名其妙的鍵盤俠,毫不留情的回懟:【我只知道沒有學歷,你連醫院的門都進不去!】
久不衝浪的謝含章還以為網友是李拾月那個聽不出人好歹話的憨葫蘆,很快網友就用優美的話教他怎麼做人了。
當事人之一的網友A在贏得這一場勝利后和好友吐槽:【媽呀,我今天遇到個瘋狗,見人就咬,我不是在微博上發了一條關於生命之門綜藝的討論嘛,結果被一條瘋狗追上來,說什麼我歧視學歷低的人,救命啊,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能上網了,然後我再一看他給好幾條微博下面都留了言……】
網友A一言以蔽之:【大約是腦子還沒治好。】
對面的好友也很配合,立刻把微信名改成了:【海都市第一精神病院李院長】。
海都市第一精神病院李院長:【(摸下巴,沉思)是我沒把病人看好,罪過罪過。】
再說謝含章在網上被網友教育了一頓,心裏的火氣更無處發了。
他恨恨的叉掉微博,心說這都是一群有腦子的長舌婦,然後打開了著名的某乎。
大數據時代某乎給他迅速的推薦了相關話題。
【如何評價生命之門的六位實習生?】
【如何評價生命之門的藝人嘉賓?】
【如何評價生命之門的導師?】
某乎上的言論讓謝含章覺得順眼不少,畢竟有不少人覺得,謝含章雖然出身普通院校,但通過自己的努力翻盤逆襲,又有成績又搞科研,比那些只會讀書的名校高材生要好多了。
謝含章心念一動,打開了一個知乎話題。
然後開始敲擊鍵盤:【謝邀,某節目組幕後工作人員,怕丟工作不能多說。只能說這個節目的水深的很,裏面的導師只喜歡學歷高的學生,歧視普通院校,尤其有一位女老師,從國外回來的,不到三十歲就當了副主任……】
沒多久,謝含章就收到了評論:【(摳鼻)大兄弟,仔細說說……】
謝含章回復:【利益相關,不好多說,懂的都懂,我只能說這位女老師看着和氣,實際上十分偏心……】
好像在網上說完這些匿名的話后,謝含章心情好了很多,按照網友的神通廣大,節目播出后很快就有人能猜到,他說的是姜晏汐。
謝含章沒有意識到,無論是對姜晏汐還是李拾月,他都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嫉妒。
以至於明知道這些流言可能對她們毫無傷害,謝含章還是不忌憚於用最惡毒的語言在網絡上評論她們。
好像只要網絡上的人相信這些話,跟着他一起批判她們,他就能得到心理滿足。
不過冷靜下來,謝含章還是有一絲后怕,要是節目組知道他在網上詆毀節目,會不會找他的麻煩?
就在他冷靜下來,準備把回答刪了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了一條私信:【你好,我是一名娛樂記者,我對你說的節目內幕很感興趣,還想向你額外諮詢一些事情,報酬優厚,加個vx?】
謝含章微動手指,他刪了回答,卻複製了私信里的微信賬號。
然後他又鬼使神差的在微信添加朋友框裏輸入了這串數字。
他點擊了添加至通訊錄,但沒想到的是,不需要驗證問題他就加上了。
謝含章有一瞬間的後悔,但很快就被娛樂記者的熱情招呼給淹沒了。
【你好你好,這裏是橙子皮娛樂,請問是X先生吧?】
【您別有顧慮,我們是正規的娛樂報紙,這次找上您呢,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您在某乎說,有關於某節目黑幕的事情,請問您說的都屬實嗎?】
……
謝含章忍不住回復:【當然,我說的都是親眼所見。】
【您別生氣,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如果您真的有看到節目組存在不公的行為,這邊也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保證不會泄露個人私隱,除了我和你以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謝含章果然上鉤了:【真的?】
【當然,暴露您的身份,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我們十分能理解您,也知道您不想為此丟了工作……】
對方好像真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以為他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
謝含章稍稍鬆了口氣,問:【那你們想做什麼?】
【我們想向您買一些消息。】
謝含章:【如果你是問有關節目的消息的話,我在某乎上面的回答就已經包括了,我沒有什麼其他好說的了】
【您別著急拒絕,先聽聽我們的價格如何,如果您能提供一條有價值的消息,我們願意為此付費一萬塊】
謝含章也不傻:【我能說的早就在匿名回答里了。】能有什麼消息這麼值錢?
【你們這幾天有沒有見過沈南洲?】
謝含章:【你是說那個大明星?】
謝含章覺得很荒謬:【大明星怎麼會來拍攝現場?】他們難道不是只需要到時候坐着坐在開着空調的房間裏,悠哉悠哉的點評他們的視頻嗎?
【您仔細回憶一下呢?真的沒有在現場看到過他嗎?或許您可以搜索一下他的照片,如果他出現在現場,您應該有印象的。】
橙子皮娛樂的人就是之前跟蹤沈南洲的人,他們沒有蹲到沈南洲,但是發現沈南洲消失在了醫院裏面。
他們懷疑最近是沈南洲可能在節目組,雖然他們想不懂沈南洲為什麼會待在節目組。
橙子皮娛樂的人發揮想像力,想到了一個令人無比興奮的猜測。
他們曾經拍到過和沈南洲在一起的,一個女人的影子,不過只是一半,樣貌身高年齡全都不知。
結合沈南洲最近在微博上的回復,橙子皮娛樂的人猜測是沈南洲可能是談戀愛了。
橙子皮娛樂覺得,沈南洲的戀愛對象很有可能是圈外人,並且很有可能就在這個醫院。
謝含章果真去搜索了一下沈南洲的圖片,一瞧,不過一個空有皮囊的繡花枕頭罷了,謝含章心想。
對面的人又發來消息:【您有印象嗎?】
電光火石一瞬,謝含章還真想起了什麼,好像跟着小宋導演後面,有這樣一個年輕人,長胳膊長腿,不過謝含章從來沒看清楚過他的臉。
今天這個年輕人好像跟在湯導後面進了手術室,所以謝含章對他有些印象。
畢竟這麼多人,湯導連小宋導演也沒帶,只帶了他,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湯導的某個親戚。
不會真的是沈南洲吧?但他放着好好的明星不做,跑到節目現場幹什麼?
其實謝含章也不能確定,但他心想就這樣一個消息罷了,橙子皮娛樂的人竟然願意花一萬塊錢來買,送上門來的錢,他也沒必要放過。
於是謝含章說:【我好像在節目組的拍攝人員里見過這樣一個人,但他戴着墨鏡和口罩,我沒看清過他的臉……】
【沒關係,您可以跟我們描述一下,他在現場幹什麼嗎?】
謝含章心說他又不是節目組的打雜人員,哪有空關心一個工作人員在幹什麼?
但看在錢的份上,他還是回憶了一下:【好像就跟在導演後面拍拍東西吧。】
【那你知道他有和誰接觸過嗎?】
謝含章隨口一說:【他一直跟在神經外科組的實習生後面拍攝,沒見過他和誰接觸過。】
【那這兩位實習生叫什麼名字呢?】
謝含章:【一個叫謝含章,一個叫李拾月】
謝含章也有些不耐了:【差不多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謝謝您,再多問您一句,那位叫李拾月的女實習生,是不是長頭髮,長得比較白,個子也比較高?】
謝含章:【對。】李拾月確實是長頭髮,個子也比較高,膚色不算黑,但也不算白,不過三條中了兩個,就當對面說的是她了。
謝含章剛回完這一句話,對面直接轉了一萬元過來:【請您收下,謝謝您的回答】
零錢入賬,謝含章剛才還有些不耐,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不過突然說道這麼一大筆錢,謝含章心裏還有些忐忑不安,他發消息問:【你們確定不會暴露我的身份吧?】
謝含章也算明白了,這橙子皮娛樂的人其實是想打聽沈南洲的消息。
但謝含章確實沒見過沈南洲,橙子皮娛樂問自己有沒有見過像沈南洲的人,就算自己回答錯了,應該也沒事吧?
謝含章又點進錢包里看了一遍零錢,還是沒想明白,橙子皮娛樂的人問了這一通是為了什麼?
不過有了這一筆錢,謝含章因為剛才得知可能會被退實習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不管怎麼樣上了趟節目,拿了些錢還是不錯的。
謝含章絲毫沒有把節目組的保密協議放在心上,至於他今晚說出的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謝含章今天也有些筋疲力盡了,躺在床上打了個盹。
然後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機上有好幾個小宋導演的未接來電。
謝含章忐忑不安地打了回去:“宋導,請問有什麼事嗎?”大約是通知他退節目的吧。
現在的謝含章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這件事了,他在節目呆的也挺糟心的,如今因為爆了一些料,得了一筆錢,謝含章也有些心虛。
小宋導演的聲音沒有平常的笑意,聽上去有些生硬:“你自己打開熱搜看一下。”
“嘟嘟——”
謝含章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電話,不是小宋導演先打給自己的嗎,為什麼自己打回去反而被掛掉了?
謝含章想起小宋導演的話,想打開微博,這才想起來,微博剛才被自己卸掉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鐘。
謝含章把微博重新裝了回去,然後發現第一條就是【驚!生命之門女導師學歷歧視,pua實習生】
然後點進去,最上面一條就是謝含章在某乎上的匿名回答。
謝含章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而這個時候剛和後世桃吃完晚飯,準備回去的姜晏汐突然接到了沈南洲的電話。
沈南洲的聲音裏帶着一種不同於以往的焦急:“你在哪裏?”
“你在原地找個地方呆好,我現在就來找你!”
姜晏汐報了自己的地址,有些疑問:“怎麼了?”
沈南洲說:“沒什麼事,你不要擔心,你現在除了我的電話,誰的電話也不要接……”
沈南洲聽見後世桃的聲音從姜晏汐身邊傳出來:“JIANG,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