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頓早飯
“你出來做什麼,裏面怎麼樣了?”林玉珠挑上兩筐豬草往裏走,順便問了一句。
“嗐,你是不知道,我按照你佈置的任務,寫了一篇驚天地泣鬼神,天地同悲的小作文。把各種新聞糅合在一塊,打造了一個極其悲慘的身世。咱娘感動得不行,提筆鼓勵我好好活下去....”
林玉蘭背着手一臉自豪跟在她背後邀功,對於改口叫娘一點也無所謂,絲滑順口。
林玉珠抽抽嘴角,“那她人呢?”
“哦,我說我餓了,她給我做吃的去了。話說,我看她拿筆的姿勢怎麼是毛筆書法,可有范了~難道她不是一個過得很潦草的普通農村婦女么?”
林玉珠幽幽嘆氣,“曾經也風光過的。我跟你大概說一下你這具身體的身世吧,還有一些在這裏要注意的事項。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起碼要把眼下盡量過好。”
從堂屋到後院再到灶間,一路留下一連串卧槽卧槽卧槽....
下雨天,灶間漏雨漏得滿地濕漉漉,好瓦都挪到土灶那一排,只能保證碗櫥和柴火不被淋濕。
其他地方就顧不上了。
瓦,是要錢買的,錢,是不夠花的。
林玉珠放下擔子,看了一眼呆坐在灶膛前無意識地一直往裏添柴的方淑慧,回頭瞪了一眼苦着一張臉的林玉蘭。
“你看她的狀態像是能給你做吃的?不好好跟着她,出來湊什麼熱鬧!”
光塞柴,一點火星子都沒。
“呃....咳....”林玉蘭摸摸鼻子,“我太信任她了....”
“去,把她拉到旁邊待着吧。”林玉珠挽起袖口,掀開鍋蓋,抽抽嘴角。
十幾個大小不一的紅薯堆在鍋里,一滴水都沒。
得虧沒火,不然鍋都要燒裂…
早飯吃紅薯碳…
她舀了兩瓢水下鍋蓋上鍋蓋,林玉蘭已經把方淑慧勸到一邊攬着她無聲安慰。
青黃不接的時節,整個村子早上一般都吃紅薯。
林玉珠看過米瓮,只剩一個底子。
糧食在這個計劃經濟時代異常珍貴,買糧食得去鎮上的糧站,憑票購買。
多少斤糧票買多少斤對應的糧食,單價另算。
有錢沒票買不到糧食。
生產隊每年只給社員發幾市斤糧票,原主甚至不知道米價。
吃的口糧都是生產隊分發的,那兩三斤面額的糧票,留在年關買麵粉。
一年到頭吃麵食的機會只有過年的時候。
這個地區不種植小麥,糧站只有一種麵粉,標準麵粉。
一毛七一斤,沒有專門的麵粉票,統一用糧票買。
村裡人能吃上一頓饅頭包子麵條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他們嘲諷人異想天開的時候都是譏諷一笑,“想面吃呢?”
村裡管火柴叫洋火,這種消耗品,林家沒有。
灶間只有火鐮不停敲擊火石的喀喀聲,四濺的火星子。
林玉珠21世紀的養父不喜歡喧囂浮躁的大城市,在山裏修了一棟別墅。每天清晨傍晚戴上草帽扛着一把鋤頭去地里轉轉,跟村裏的留守老人聊聊農事和孩子。
她從小在山裏長大,養父從不溺愛她,精神上富養,幹活也不能落下。
燒土灶做飯這種技術活,得心應手。
柴火嗶啵作響,林玉珠從豬草筐子裏摸了兩根柳條出來,環切了一段表皮,遞了一根給林玉蘭。
“幹什麼用?”林玉蘭拿在手上甩來甩去。
“刷牙。”
“好傢夥....連牙刷都買不起么....這玩意,怎麼用....”
“把這頭嚼散,你會得到一個刷頭。”林玉珠示範給她看,“沒有牙膏,可以沾一點鹽粒輔助清潔。”
方淑慧坐在矮凳上靜靜地看着林玉珠教林玉蘭刷牙、使用火鐮、介紹灶間各種事物。
心中又酸又脹,以前,都是妹妹護着姐姐。
現在的姐姐和她的女兒完全不一樣,眉宇間透着淡然自信,舉手投足從容不迫。
這樣一個人,甚至讓她有些心生敬意。
“哎呀!”林玉蘭驚叫出聲,握着流血的手指蹦蹦跳跳嗷嗷叫,“快快快!我切到手了!有沒有酒精碘....呃....伏…”
林玉蘭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淑慧以極快的速度從牆夾角勾了一個灰撲撲的東西衝過來,往她流血的手指上一裹,還摸了摸她的頭。
“不是、她這麼草率的嗎!”林玉蘭豎著食指使勁甩,嗷嗷跳腳,“這麼多灰,傷口不會感染的嗎!”
林玉珠回頭瞧了一眼,很淡定。
“這種像棉花一樣的蜘蛛網用來給小傷口止血在民間很常見,問題不大。讓你斬豬草,不是斬手,不會的話可以做慢一點。”
林玉蘭將信將疑,刀口疼得很,可憐兮兮地蹦到她面前,“我受傷了,今天不用上工的吧。拔秧洗秧都是要泡水的啊,那我不得感染啊!”
“別做夢了,輕傷不下火線。”林玉珠拿了笸籮把鍋里的紅薯撈起來,“你看看自己那雙手上面多少傷疤,除了病得起不來床,她可沒因為這些請過假。”
林玉蘭的原主非常要強,別人笑她一家人力氣小做事慢,掙工分還沒半大小子給力。
人家愣是中午不休息,在水田裏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去腰都直不起來。
又傻又倔。
“啊?這麼慘的嗎?”林玉蘭癟癟嘴,接過林玉珠遞過來的紅薯惡狠狠地啃了一口,“算了,我不能崩人設,拼了!”
喊完口號,內心淚流滿面。
造孽啊....
沒事許什麼願啊....
老爸老媽各自有家,不管她也不關心她,起碼每個月生活費嘩嘩地往她卡里打,家務有保姆,出門有司機....
在學校,除了頭鐵的班主任,還沒人敢對她大小聲。
現在倒好,身份尷尬,誰都能來欺負她兩下,還窮得吃不飽飯....
林玉珠沒空管她,麻利地把方淑慧斬好的豬草倒進煮了紅薯的鍋里,拎了泔水桶把一丁點油花也沒有的泔水倒進去,又舀了兩瓢米糠下去攪拌。
洗了手拿着一個紅薯坐在凳子上一邊吃一邊垂眸思考。
家裏有一頭豬崽子,一隻公雞,三隻母雞。
這些對於沒有任何手藝傍身的林家來說,是大部分副業經濟來源。
攢了雞蛋去圩市賣掉或者賣給公社收購站,公雞養大了過年的時候殺。
豬糞和雞糞漚肥用來給自留地下肥,豬養大了讓大隊檢驗員瞧瞧夠不夠等級,夠了就牽去鎮上收購站賣錢。
殺豬…林家殺不起。
人都吃不飽,沒有多餘的糧食餵雞餵豬。
光喂米糠、紅薯、豬草,豬養不肥。
她搜索了一番記憶,準備利用這裏和空間的資源,自製飼料。
暼了一眼坐在那默默吃紅薯的方淑慧,這個可憐的母親昨晚大受打擊昏了過去,早上又出去割豬草,心情大起大落,這會子已經沒了精神。
林玉珠三下兩下把紅薯吃完,舀了一瓢涼水漱口,拍拍林玉蘭的肩膀,“你吃完了幫着收拾一下,我去隊長家幫…咱娘…請半天假。”
養父六十多歲時收養的她,她只在照片上見過養母。
這句咱娘,很彆扭。
她得試着盡量融入這裏,改稱呼也是無可奈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