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劍掛寒光引風雨
一把長劍狠狠砸下。
元吉鏢局的總鏢頭羅孚喝了一聲好,持木刀穩穩接下。
穿一身綵衣的女子手持木劍順勢再挑,再抹,旋身再刺,每出一劍,腳下就是一旋。
一蹲一起,七彩的裙子隨着旋轉乍起乍合,在練武場上綻開一朵絢麗的花。
少女使出的是峨眉黃離劍法中的日輪式,從與對手相交的兵刃上借力旋身,又以腰力接連帶動,一劍更重似一劍,一劍更快似一劍,擊的羅孚連連後退。
日輪劍講究遇強越強,禦敵時不懼對拼,借力打力威力越漲,由女子使出更能彌補氣力和內力上的不足。
一柄木劍被女子使出了斬馬劍的氣勢,腳下的步伐卻又靈巧異常,彷彿蜻蜓點水一般,輕重雜糅的感覺讓羅孚嘖嘖稱奇。
一震刀身,羅孚使了一道柔力,將木劍卸到一旁,身子同樣一轉,斬向少女胸腹。
少女把偏到一旁的木劍順勢往地上一點,身子柔若無骨的反身跳起躲過,雙腿連環踢出,以雙橋式守中帶攻。
日輪式取義日暈,以借力之法打起來剛猛迅捷,如日暈后隨之而來的驟雨。雙橋式則取義雨後雙彩虹,內圈實稱作虹,外圈虛稱作霓。出劍時以劍帶掌以劍帶腿,一招既出再加追擊,虛虛實實互相掩映,正合虹霓雙橋之妙。
羅孚閃過連環腳,喝了一聲:“大小姐仔細了,且看追風刀!”手腕一轉,刀身倏的加快,整個人向前欺身,以反手刀按向對手。
少女畢竟氣力不如,被一刀劈的狠狠飛出。
羅孚腳下一蹬,身形如風而進,接着刺出。少女想要繼續用日輪式借力,卻不想羅孚的刀法瞬間加快,竟不給少女兵刃相交的機會,以快破盡招法,逼得少女只能憑藉載雲步法左右躲閃。
一個鐵板橋讓過刀鋒,少女看準羅孚回氣的時機,以身為弓將木劍自腋下死角刺出,打斷追風刀的攻勢,隨後快劍使出,與追風刀以快打快。
劍尖連點,刀鋒隱現,二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天弓式不愧是峨眉第一快劍!不過羅叔的絕技風天斬乃是決死刀,不能輕易動用。玉榮能與天極榜上有名的追風刀在出手速度上一較高下,若是放到江湖上也應是上榜的名劍客啦!”
教武場旁邊站着一名年輕男子,身着蜀山紫劍袍,腰懸一把古樸黑鞘長劍。
面白額高寬厚之人,濃眉廣目方正之子,氣質沉靜深邃如淵,舉止談吐溫潤如玉。
聽得觀戰男子的點評,交手的二人再度對拼一擊,各自抽身後退。
彩裙少女額頭見汗,微微氣喘,總鏢頭背刀在後,面色如常。
“追風刀果然名不虛傳,羅叔還是讓着侄女兒啦!不打啦不打啦!嘻嘻,等侄女兒也練成一招半式的絕技再來請羅叔指教。”
“芮大小姐入了峨眉,被那位祖師婆婆看中傳授黃離劍法,顯然是得了真傳。這路劍法紛繁多變,和大小姐的性子兩兩相合。這次下山說不得要在江湖上闖出偌大名頭,到時候可別嫌棄我這鏢局小門小戶啊,哈哈哈!”
三人離了教武場,一路返回大堂休息。
“羅叔也不要總大小姐大小姐的叫我啦。我和墉哥兒都在蜀山學藝,家父和林伯父更是相交多年,您還是和林伯父當年一樣叫我玉榮好啦!”
少女巧笑倩兮,熟稔的自己倒水沏茶,又給羅孚滿上,笑嘻嘻的說道。
羅孚笑着點點頭,看着面前的二人,腦中還都是兩個孩子十年前離開襄州城拜入蜀山時的樣子,一轉眼二人都已學成下山,自己更是已經生了半頭華髮。
林乘墉稍微沉吟一番,似是下了什麼決定,緩緩開口道:“玉榮,今日早間芮府的管家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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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昨日裏府上藥庫好像進了賊,卻又什麼都沒丟,事情有些蹊蹺,不如咱們去查探一番……”
還不等說完,芮玉榮啪的一聲把杯子拍在桌上,臉上方才的嬉笑一下子消失不見,帶上了不知哪來的無名火:“家裏葯庫歷來看管嚴密,怎麼還能進了賊又沒丟東西!一準兒是爹娘派來哄我的,你怎的也成了說客!我才不回去!”
林乘墉被堵了一嘴,依然耐心的開口道:“咱們下山還不到旬日,剛過了年你就離了府上,芮叔叔和嬸嬸與你相聚時日未久自然想念,遣人探望也是應有之意,你又何必……”
“怎麼,連師兄你也把我往火坑裏推不成!”
“玉榮哪裏話,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我吃你林家的飯了么?還是擔心我被爹娘關在家裏再也出不來?剛一回來爹娘就想把我像鳥雀一樣鎖進閨房,怕不是巴不得讓我早點嫁人生子,可當年又怎麼忍心把我送去峨眉山學武了?!我這一身本事可不就白學了,還怎麼在江湖上揚名!”
“玉榮為何總想着去江湖遊歷?山上的陳師伯曾說‘十年紛爭江湖路,恩怨情仇總難休’,人心隔肚皮,不知善與惡,江湖兇險就在其中。昨日你本是善心善行,卻被那人同夥順了荷包,可見......”
“可見什麼?我不過是江湖經驗不足罷了,誰還沒有大意的時候!吃了苦,受了點情傷就跑回山裡當個縮頭烏龜,任人打罵不還手,我要像陳師伯那樣不如自廢武功!”
“師伯待咱們不錯的,何必辱罵師長……”
“師長就不能評了么?做得不對還不許我看不慣了?師兄也看不慣我了吧!哼,本女俠自有去處!嗯,這幾日多謝羅叔款待,小女子失禮了……告辭!”
芮玉榮越說越氣,狠狠瞪了林乘墉一眼,擰步就走,臨出門還不忘給坐在上首的羅孚做了個萬福,頭也不回的去了。
羅孚手裏端着茶杯,楞楞的看着兩個小年輕吵架,神也沒回過來就見芮玉榮奪門而出。
“啊,這……玉榮侄女兒!”
林乘墉嘆了口氣,朝羅孚一抱拳:“羅叔見笑了,玉榮她只是……一時的脾氣,我去看看。”
羅孚見林乘墉也要出門,忽的回過神來叫住他:“乘墉且慢!”
林乘墉轉過頭來,不知何意。
羅孚放下茶杯,仔細斟酌后這才開口:“玉榮此次只是負氣,想必過些時辰就想開了。更何況在這襄州城之中,有芮家和元吉鏢局看着,她也跑不到哪裏去,且放心吧。不過……嘶,這……少當家的,這次下山不知有何打算啊?”
林乘墉聽到這一聲“少當家的”出口,低頭沉思不語。
良久,他抬起頭來望着羅孚希冀的眼神開口道:“羅叔,我明白您的心思。但是這個鏢局,我還接不得。”
“乘墉啊,你爹走後,我帶着這幫老弟兄走南闖北保下了元吉鏢局這塊招牌,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原原本本的交到你的手上,也不枉大哥當年收留我們的恩情。這鏢局,終歸是你的家業啊。”
“我明白的,這些年也多虧羅叔您操持着,鏢局才沒有倒。但我心裏終究有塊疙瘩沒有解開,我爹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心有不甘。這次下山,我終是要走一趟當年的鏢路,去查一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乘墉啊,我們哥幾個都是從鄴城大戰的死人堆里逃出來的,官府把我們記成了戰死,消了戶籍。我們大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索性就跟着你爹四處奔走,看着他白手起家干起鏢局,總算是在襄州城落腳紮根。
“你爹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弟兄們也就跟着他踏踏實實的干。可兩京克複之後過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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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你爹就好像變了個人,嘀嘀咕咕說什麼……要補天闕?接了鏢也不讓我們問,神神秘秘的只讓我們放心去干,說什麼前途有望。可弟兄們這條命為了皇帝早就死過一次,那時候還不是為了他!可惜你爹他......只能說命數如此,他也......唉!”
林乘墉猛地抬起頭:“羅叔的意思是說當年爹爹是在秘密給朝廷效命?”
羅孚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那些年和鏢局來往的是什麼人,你爹又參與到什麼事裏,都捂得結結實實。我只知道你爹去南詔前見的那個人,身上帶着一塊腰牌,上面的印記我曾在西京見過,這才猜到他可能和朝廷有了來往。”
林乘墉抬頭看着元吉鏢局的牌匾,神色平靜:“四年前,爹爹保那支鏢去了南詔,隨後音信全無生死不知,連失蹤的消息都是僱主傳回來的。無論如何,爹的失蹤定然與那支鏢有關,想必也和羅叔你說的那個朝廷的人有關!不弄清楚爹當年發生了什麼,我心難安!”
羅孚看着面前的林乘墉,他的眼睛裏沒有憤怒沒有猶豫。這一刻,羅孚才真正認識了面前的這個孩子,不,是這個漸漸成熟的男子漢,大哥林郊的身影彷彿和這個少年重合為一。
羅孚心裏浮現曾經聽過的一句詩: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他點了點頭欣慰道:“和你爹......真像啊!倔強,果斷,認定了什麼就再難改變。罷了,羅叔也不逼你,但你要記住,元吉鏢局始終是你的家。”
林乘墉用力點點頭:“羅叔你們始終是我的家人!”
“去吧去吧,此事不再提了,去看看玉榮吧,不要鬧脾氣惹出什麼禍來。”
林乘墉拱手離去,在出大門的時候見到一名黑衣男子正停在鏢局門口。他瞥了一眼,見這男子面容普通,也看不出多大年紀,怕是一晃神就忘記了長什麼樣子。
男子轉身往鏢局大門走來,二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林乘墉看到了一雙精光四溢的眸子。
林乘墉沒有多想,問了街邊的店家,朝着城西尋去。
話說芮玉榮氣闖出門去,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心裏仍舊氣沖沖憋的難受,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發泄一番。
正走着,遠處街角一個人影一閃。
癩痢頭!不正是昨天在街上順走自己荷包的賊人么!
芮玉榮昨天逛街,看到一波乞丐不是斷手就是斷腳,心生不忍,就施捨了幾個。不想臨走的時候被人撞了一下,回過神來,荷包就丟了,乞丐也不見了。她只記得從自己身邊過去的有個斑禿的腦袋,可再找的時候卻全無蹤影。
芮家大小姐自出生全然沒有受過這種委屈,回到鏢局生了一宿的悶氣,早上借羅總鏢頭指點武藝打了一陣才算暫時消氣。
再見到這個讓自己惦記了一宿的身影,加上早上吵架的情緒,芮玉榮的怒氣蹭蹭的往頭上撞,想也不想就追上前去。
前面那人左拐右拐,又有幾個惡形惡狀的漢子湊成一堆,不知去做什麼。
芮玉榮雖然氣撞頂門,但對方畢竟人多勢眾,只是遠遠的跟在後面,見幾人進了一條巷子,等了一會才扒到邊上往裏看去。
只見到為首那個瘌痢頭點頭哈腰的站在一個獵戶打扮的少年面前,少年手裏攥着自己的荷包,脖子上赫然掛着自己的白玉吊墜!
荷包自是貼身之物,玉墜更是祖師婆婆在自己離山時候送的禮物,如今竟然被一個男人戴在身上,少女臉色騰的就紅了,又急又羞又氣。
芮玉榮心想這人必然是這群惡人的頭子,這是在收贓呢!當下什麼也不管不顧了,一個起落越過後面站着的幾人,掄起腰間佩劍就砸了過去。
“惡賊!把姑奶奶的東西還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