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電話
2000年7月5日凌晨2點19分,10歲的我躺在蒲草墊的床板上,破舊的風扇在床邊咯吱咯吱地左右搖擺,我向左側躺着,臉面對着窗戶,窗戶外漆黑一片,我感受到窗外的風吹在我的臉上,風扇的風地吹在我的背上,都涼嗖嗖的。
沒有蓋被子,我穿着單薄的衣裳,橫豎睡不着,閉着眼睛,耳朵格外敏感,聽着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襯得這夜十分寂冷,突然,年歲久遠的座機叮鈴鈴地陣陣響起,在這寂靜的午夜格外響。我等着身旁的爺爺起身去接,可是隔了一會兒身旁還是沒動靜,電話鈴聲依舊在響,我起身用手搖了搖爺爺,“爺爺,有電話”爺爺的臉隱在黑夜裏,我看不清,他依舊沒動靜,可能爺爺睡得太沉,我無可奈何跨過他下床去接電話。
家裏的座機被放在飯間裏,那是一間較為空曠的房間,中間放一張吃飯用的大木桌,房間前是黃漆木門,後邊牆上掛着黑白遺照,有奶奶的,爸爸媽媽的,以及一個陌生女人的,房間左側是一張木櫃,座機就在上面。我穿上涼鞋,輕輕地在黑夜裏摸索着,走進飯間,座機響得更厲害了,我小心地拉開燈,昏黃的燈泡在天花板中央亮起,照得整個房間渾濁起來,昏暗起來,我小步快跑走進木櫃,拿起話筒,接聽電話。
“喂,是誰啊?”我的語氣有些不耐煩,誰沒事幹大半夜打電話啊?
“滋啦——滋啦——滋啦”話筒里傳來電流般的滋啦滋啦聲,細微,但放在耳邊聽得十分清楚。“誰啊,說話!”我心慌了,心跳和電話里的聲音共振起來,有節律,快速違和。可回答我的依舊是那奇怪的滋啦般的電流聲,難道是座機壞了?我試圖為這怪事找借口。
有冷風吹來,好像包裹着我。漆黑的半夜,10歲的男孩,空曠的房間,我不敢動了,或許是應了那句老話——12歲之前的孩童是可以感受到鬼的……我感受到有人靠近,沒有腳步聲,但就是有人在靠近,那種腐朽悚然的氣息在空中瀰漫著。燈泡被風吹得搖動起來,固定它的螺絲髮出細微的聲響……我感受到有人已經靠得很近了,是人嗎?不是人!有東西靠近我——它要碰到我了!這時燈熄了,關拉燈的聲音很響。是誰?是誰關了燈?我極度害怕起來,幽暗的環境更讓人恐懼,我身體顫抖,大喊起來“爺爺!爺爺!”
那個東西要碰到我了,“爺爺!爺爺——”猛的我耳邊的話筒傳來聲音——在滋啦滋啦的背景音里,一個僵硬木訥的聲音傳來——“為什麼不開燈啊?”
“啊——”
陳執冒着冷汗從夢中驚醒,那段夢是他確確實實經歷過的,那是在他10歲時發生的事情,在他驚叫一聲后他便沒了意識,第二天醒來時,他被發現躺在木柜上,旁邊是被擺亂的座機,話筒和電線靠近他的耳朵他被擺成一副死人的姿勢,雙腿壓着木櫃邊延垂下,雙手交叉擺在胸前,整個人很端正。
爺爺叫醒陳執的時候已經是早晨7點了,陳執把昨夜的遭遇告訴爺爺,爺爺聽完,眉頭緊鎖着,一臉讓人猜不透。只見陳執的爺爺望向那個陌生女人的遺照,照片里的人正在微笑,是標準的嘴角對稱笑,她的眼睛盯着前方一處,眼神空洞,照片背景昏暗,似乎是在一個夜晚的草叢裏拍的,可真奇怪,看向那張照片時就會感覺照片里的女人在對着你笑。每次陳執在飯桌前吃飯時都不敢抬頭看,即使在跪拜他的父母親和奶奶時他都儘力避免看那張照片。
陳執的爺爺看着那張照片,沉默了一陣,然後卸下所有遺照,把它們存放在木柴房裏。爺爺沒有給陳執解釋任何東西,只是對陳執說那是他夢遊,可是陳執知道,那不是夢遊,那是真實發生的古怪事。
但10歲的小孩沒有把這事緊緊拽着,獲得一件有趣的玩具,或者和夥伴在草梗上嬉鬧,這些都讓陳執漸漸淡忘這件事,但它埋藏在陳執心底,在時隔二十年,在重返故鄉,在那陣電話鈴再次響起的時候,所有的記憶又一次襲擊着他。
夜深了,陳執趕忙打開手機尋找通話記錄,卻發現剛才周奶奶打來的電話不存在了,“不可能,不可能,這是怎麼回事……”陳執震驚得喃喃自語,拿着手機的手顫抖着。眼神恍惚,他看着空白的通話記錄,一下子把手機摔在長木椅上,他不敢再深究那通電話,他也不敢再碰他的手機了。
陳執連連後退,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間,毫不優雅地脫掉鞋子,爬上床,用夏被蓋住自己,向自己催眠睡覺。
來不及開風扇,忍住夏夜的悶熱,他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屏着粗氣,只等白晝的到來。
可是,今日的夜晚也異常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