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溫柔的西點師
c市，雙林路183號，“許願甜品”。
三年前，肖原辭職后盤下了這裏，連廚房不到80平。
兩年前，這裏紅火得要命。等不到下午3點，當日出產的麵包和甜品便可銷售一空。
回想那時的盛況，連現在的肖原自己，也覺得是一場夢。
而現在，夢醒了。
看着這邊展櫃裏一排排五顏六色的馬卡龍，嬌艷欲滴的法式甜點，高檔大氣的奶油蛋糕，還有那邊陳列架上如士兵般整齊排列好的現烤麵包。這就好像老父親看着自己家女兒明明身材好，相貌佳，說話還好聽，就是沒人娶。
難道彩禮要高了？明天給我女兒再打點折？
正當肖原發獃時，店門外終於來了今天的第一名顧客，確切應該說是兩名，一名少婦打扮的女人，後面跟着一個梳着衝天辮的小女孩。
人未到，少婦嘴裏碎碎念的話已飄蕩在了小店。
“一天吃吃吃，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少吃點甜食。”聲音由遠及近，到了肖原面前，餘音仍像一根雞毛撣子，不知是要落向小女孩還是落向自己。
肖原禮貌的了聲好，語氣溫和：“您好，想吃點什麼，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可以給您推薦。”說完，最近有些寡言的肖原臉上還努力帶着幾分謙和的笑容。
按照肖原以往的經驗和設想，在這樣的情境，自己又這樣的態度，大多數顧客一定也會帶着笑意說出自己的喜好或者要求。特別是有的女顧客，看到肖原這樣長得不錯的男生，更是會不自覺放下顧客的架子，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可今日這名少婦着實是個例外。
“哦喲，你家甜品那麼貴的，我買一斤肉也不要那麼多錢吧。”少婦說著斜瞅了一眼櫃裏擺放精緻的甜品，又轉身朝小女孩吼道：“過來看，你要吃什麼，買了趕緊走，車還停在外面。”
順着少婦的目光，肖原這才看見，剛才跟着少婦進門的那個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店裏陳列麵包的柜子，正擺弄着牆上台板處做出來當裝飾的乾麵包。
肖原有些擔心，倒不是說東西貴重，這萬一小女孩一失足摔下來，對方再不依不饒，他可承受不起。想到這，肖原不自覺提高音量對小女孩說道：“小姑娘，你小心！”
聽到肖原這麼說，少婦頓時有些難堪，也不知是因為自己女兒的不省心還是因為肖原的話讓她失了面子，既沒看向肖原也沒看向小女孩，一副裝作打量周圍其他地方的樣子說道：“哦喲，有多精貴嘛，小娃娃不懂事。”
肖原也知道剛才自己聲音有些大，雖然覺得少婦這話刺耳，倒也繼續語氣平和解釋道：“不是不是，姐，我是怕你女兒摔倒，東西倒不值錢。”
聽到肖原這樣說，少婦神情有所緩和，轉頭又衝著女兒叫道：“你還要不要，不要我走了？”
小女孩聽得這話，終於蹦蹦跳跳跑了過來，可手裏卻拿着半個碎掉的裝飾麵包。
看着小女孩弄壞了裝飾，雖然不值什麼錢，肖原心裏還是有些不爽，可也不好發作。
這是今天進來的第一波客人，肖原內心還是希望可以開個張。
“我要這個！”小女孩指着櫃枱里一枚粉紅色裝飾的法式小蛋糕，看着少婦說道。
“好不好吃喲，買回去萬一你又不吃。”少婦嘀咕着掃了一眼小女孩喜歡的那個，隨即目光卻又轉向了其他款式的甜品。
“我就要這個！”小女孩聲音加大。
“這個是什麼做的？是不是今天做的？”少婦瞪了一眼小女孩，看着肖原問道。
“當然，我們店的產品都是當日做的，你可以放心吃姐！”肖原耐着性子解釋，臉上依舊帶着職業的笑容。
“是不是哦，這個點了你店裏還那麼多東西，難不成賣不掉晚上都扔了？”少婦不依不饒說道。
肖原有些無語。
這就是這段時間以來他面臨最大的問題，每天做出來的東西都在浪費。雖然他已經把出品的量減少了很多，但作為一家店，總不能讓顧客進門發現貨架全是空的吧，為了縮減成本他已經辭退了三個員工，現在連上他自己，總共就只有三人。現在後廚還有兩個，現在正忙着準備明天的東西。
“是的，姐，我們賣不完就扔了，或者員工自己帶回去吃。”肖原還是笑着解釋道。
“那你不如便宜點賣給我，你看看你一小個蛋糕幾十塊錢，太貴了，這樣，我買一個，你多送我一個怎麼樣？反正你晚上也要扔，我拿回去吃了覺得好吃我幫你宣傳！”說完，少婦略帶戲謔的看着肖原，一副找到了肖原弱點的樣子。
肖原有些為難，他很少遇到這樣難纏的顧客，簡直可以說得寸進尺，可他內心真的很想做成這單開張生意，強忍着心中的火氣，肖原笑着說道：“姐，買一送一我們太虧了，這樣，你買兩個我給你打個8折，這是我們這裏最大的折扣了。”
“算了，太貴了，打八折買兩個也貴，就要那個粉紅色的吧。”說罷，她又轉頭朝着不知已經跑哪個角落的小女孩叫道：“過來看，你是不是要這個？”
小女孩聞聲再次蹦蹦跳跳的過來，這回手裏又多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奶酪麵包，已經被捏得極端變形。
肖原有些火了，換成平時他非要讓這對母女買走這個奶酪包不可。可今日他還是強壓下了火氣，也許他都不知道自己竟有那麼好的涵養。
肖原此時內心不斷安慰自己，反正麵包不值錢，大不了就把那個奶酪麵包送她吧，買一送一甜品有些奢侈，送個麵包也算是個人情。
看着小女孩點頭說是，肖原拿出外帶盒子開始打包，不過就在他覺得可能這單成了的時候，少婦又發話了。
“哎，我跟你說，你東西我拿回去要是我女兒吃壞了肚子。我可是要回來找你麻煩的，你這裏東西那麼多賣不完，誰知道你是不是前兩天的。”說完這話的少婦臉上還帶着一抹鄙夷的神色。
肖原火了，這次是真的火了，因為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這對母女。
只見肖原將打包好的甜品又原封不動的拿了出來放回甜品櫃，冷冷的說道：“你走吧，我不賣了！”
對面的少婦彷彿沒聽懂肖原的話，隨口問了一句：“什麼？”
“我說我不賣了，你想要我還不想賣呢！”肖原一字一句大聲說道，眼神也跟着露出憤怒。
看着肖原的樣子，少婦有些慌亂，她似乎沒料到肖原敢這樣說。不過片刻少婦終於回過神來，也大聲吼道：“小夥子，我來買東西，問問你什麼時候做的怎麼了？我吃出問題是不是你負責？”
“是我負責啊，但是我不想對你負責，我不賣了總行了吧。”說完，肖原不再看少婦，自顧自拿了一塊毛巾擦着吧枱。
就在這時，小女孩突然朝着甜品櫃吐了口口水，這下肖原徹底被惹毛了，瞪着櫃枱外面罵道：“我他x給你們臉了是不是？”邊說轉身進了廚房，一手拎着平時分割可頌的牛角長刀就打算出來。
廚房裏還有兩人，一個是肖原最好的朋友泡芙，也是小店的合伙人，一人是肖原的徒弟小陳陳遠志。泡芙是店的元老，肖原都快忘了自己是怎麼認識她的，從開店之初就就到店和肖原一起做事。泡芙就如她的名字一樣，做的泡芙非常好吃，剛開始別的都不會，但後來在肖原的指導下，已經什麼都會做，成了后廚的二師傅。
兩人看着勢頭不對，趕緊齊齊拉住肖原，其實一開始他們也聽得到外面的話，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着肖原拿刀，這事兒就有些收不住，他們也沒見過肖原以前發過那麼大火。
隔着透明的廚房隔斷，少婦也見了廚房裏肖原拿着刀要衝出來的模樣，還沒等肖原掙扎出來，早已帶着小女孩出了店。
肖原看着兩人出了店門，將刀扔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
泡芙給小陳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忙，自己則在肖原身旁，輕輕的拍着肖原的背說道：“沒事的肖原，別和這種人置氣。”
“媽的，真是想弄死這種傻x，一家子都沒教養。”肖原兀自還不解氣，嘴裏一直髒話個沒完。
泡芙和小陳反而都笑了，像是在笑肖原的孩子氣，笑着笑着神情又有些凝重。他們知道肖原最近已經被這經營情況壓得喘不過氣。
“師父，這月工資我不要了，你平時管我兩頓飯，還給我找了住的地方，我也花不了什麼錢。”小陳看了看還在氣頭上的肖原，手裏事沒停，嘴裏嘟囔說道。
泡芙聽得這話，轉頭朝小陳嘶了一聲。小陳就是這麼個單純耿直的脾氣，這也是肖原和泡芙最欣賞他而且留下他的原因。都知道小陳是好意，但這時候這樣說話，無形間其實讓肖原面子上更掛不住。
肖原看了看泡芙，又轉頭看了看正在做事的小陳，嘆了口氣，心裏卻是有些感動。他臉上不動聲色，嘴裏衝著小陳嚷道：“你個小崽子，看不起你師父是不是？”
小陳被他一瞪，原本就有些懼怕肖原的他頭更是低得快要縮進胸口。
泡芙站在一旁看樂了，拉着肖原的手來到小陳身邊，又一手摟一個的肩膀，她是女生，站在兩人中矮着一頭，三人站成一個凹字。雖然男女有別，此時也挨得很近，但三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因為他們早已像一家人。
泡芙雙手用了用力，像是掛在兩人身上一般笑道：“晚上喝酒，我請！怎樣？兩位大爺可否賞光？”
聽得這話。肖原的氣已經沒了，揉了揉泡芙的短髮，又錘了一拳小陳的胸口說道：“那得趕緊，不然明天一早起床可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