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襲

第1章 遇襲

慘淡夕陽籠罩着這片森林,靜謐得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恐懼中,彷彿沒有生靈踏足過這片凈土。折斷的羽箭,卷刃的刀劍,尚未凝固的鮮血沿着草尖滴落到地面,幾十具殘缺的屍體,飄忽不定的迷霧摻雜着濃烈的血腥味,讓這裏的一切更顯得陰森恐怖。

無法被阻擋腳步的黑夜最終將夕陽殘影吞噬,樹枝上的烏鴉叫了兩聲展翅飛向無盡的黑暗。一道閃電從天邊直劈地面,將白晝短暫地帶進黑夜,震耳欲聾的雷聲剛過,傾盆大雨便隨之而來,開始沖刷這片修羅場。

突然!一隻沾滿血水和泥漿的手,從交錯的屍體中伸出,伴隨着喉嚨深處發出的低吼,青筋暴突的手拉開壓在它主人身上的屍體。喘息之聲不斷傳來,片刻后,在這隻手臂的支撐下,它的主人艱難地坐起來,另一隻骨折的手臂來回搖蕩着。

又一道閃電劃過,映出手主人的稜角分明的臉龐,雖沾染了污跡,但卻能辨認出是個男人。他單手撐着地面,雙腿交替蹬地,慢慢移動身體直至後背緊貼樹榦,抵消一部分重力后能讓自己舒服些。

男人用手按壓一下腹部,血水瞬間從錦袍中滲出,他慘淡一笑,聲音沙啞道:“還好!沒有傷到內臟。”

也許老天生出憐憫,雨過、雲散、月出,男人的呼吸也平穩下來,為防止傷口失血過多,他強忍着撕裂般的疼痛,將錦袍扯下一片,在牙齒的配合下,再撕成幾條,在腹部繞了幾圈,一頭用牙咬住,單手打結,隨着布條逐漸勒緊,男人也發出低吼。

又休息片刻,男人撿起地上的樹枝,放在嘴邊用牙齒咬住,伴隨陣陣低吼,右手抓着左臂將骨折斷端複位,拽出已經快被咬斷的樹枝,頭歪倒一側,大口喘着粗氣,深入骨髓的疼痛,讓他已經沒有力氣擦掉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只能任由它們滑過臉龐。

過了許久,男人終於有力氣將自己的頭顱擺正,撿起兩段樹枝,用布條將左臂固定好使其垂掛在胸前,拽過距離自己最近的半截樹杈,深呼吸了幾口,用力將其插進地面,藉助樹杈支撐着身體,一點一點地站立起來。

藉著月色,男人用複雜的目光掃過戰場上的屍體,穿黑色夜行衣的是殺手,他們叫“弒煉”,是江湖中頂級的殺手組織。着灰色戎袍的是自己的手足,他們叫“安護衛”,是慶安府巡檢司的精銳衛隊,而男人則是都城巡檢司指揮使南宮羽。

半日前,兵部緊急公文送至巡檢司,暗殺御史中丞林安國的弒煉餘孽十餘人,行動失敗后逃至麒麟山卧佛峰一帶,巡防衙兵卒已經將麒麟山團團圍住,由於殺手武功高強,善於潛蹤,所以兵部請巡檢司派人馳援。

作為都城綏靖三司之一的巡檢司,有安靖、巡捕、緝私、暗探、刺殺之責,受慶安府節制,兵部無權徵調,故此用“請”而非“調”。巡檢使黃天元深知此事干係重大,立刻抽調精銳安護衛前往麒麟山馳援。

指揮使南宮羽接令后聞風而動,率虞候鄧嘉、上官傑、馬維,點齊八十名安護衛,一路塵土飛揚直奔麒麟山下,見過巡防衙都統制楊瑜后,得知弒煉殺手一十七人已被困在山,卻因兵力不足無法進山搜尋。

南宮羽聽后立刻面露不悅,雖然軍權三分,兵部無權調動三衙禁軍,但職方司所統領的軍機衛,可是兵部的殺手鐧,這些衛士選自軍中健者,身着黑色戎服,內襯軟甲,旁牌橫刀,斜跨黑漆弓,與巡檢司的安護衛,皇城司的備宿衛齊名。

“楊統制,職方司沒有派軍機衛前來支援嗎?”南宮羽詫異道。

楊瑜一怔,隨即苦笑道:“南宮老弟,我一個地方巡防衙的統制,軍機衛的調動也不用請示我呀!兵部文書送到巡防衙,令我率兵卒將麒麟山圍住,不準放走一個弒煉殺手,否則就是掉頭之罪。

他奶奶的!麒麟山方圓百里,我手上才八百兵卒,還分什麼老弱病殘,連署衙的伙夫、更夫、馬夫都被我調來了,如果老娘不是病在床上,我連她都得拉來湊數,就這也才勉強圍住,別說十七個殺手,但凡身材健壯一點的百姓都攔不住。”

楊瑜說得沒錯,巡防衙的兵卒不過是廂兵,平日巡街站崗嚇嚇百姓還行,怎能抵擋住弒煉的殺手,兵部如此安排實在令人費解,更令南宮羽奇怪的是,此時兵部正處於復權的關鍵時期,這天大的功勞他們怎會拱手相讓?

如果這次再讓弒煉殺手跑了,想尋其蹤跡難如登天。南宮羽來不及細想其中的緣由,當即下令將安護衛分成四隊,自己與另外三名虞候各率二十人,從四個方向朝卧佛峰搜尋。並讓楊瑜交代下去,如發現弒煉殺手的蹤跡,讓兵卒立刻放響箭示警。

安護衛是從各地捕快中擇優選拔,個個身手了得,絕非平庸之輩,加之身負都城治安,故裝備精良,外罩灰色戎袍,內襯軟蝟甲,腰插匕首,橫跨雁翎刀,每名衛士還配備一把連弩,可連續射出五支弩箭。

“持弩,雁行陣,十步一人,展開!”

南宮羽下達了進山後的第一道軍令,安護衛卸下背後的連弩,裝好弩箭,抬左臂橫在胸前,右手持弩機架在左肘上,指搭懸刀,目注望山,以南宮羽為中心,向左右兩邊逐次展開,這種陣型不僅能擴大搜索範圍,還能充分發揮連弩的威力。

麒麟山北面想要達到卧佛峰,必經水月潭、九龍瀑、修佛嶺、紫霄崖。其中水月潭、九龍瀑以水為景,紫霄崖以石為景,三處多為低矮灌木,且樹少林稀不利於隱匿。唯獨修佛嶺,古木參天,遮天蔽日,是絕佳的藏身地點。

在進入修佛嶺前,南宮羽立刻下達了第二道軍令:“戒備!潛行!”

訓練有素的安護衛左手抽出腰間匕首,反向持在手中,再將弩機架在左臂上,這樣做的好處是,當隱秘在暗處的敵人突然在兩側、身後發動襲擊時,瞄準或者拔刀已經來不及了,而反持的匕首在第一時間,可以安護衛選擇攻擊或者防守。

林外的陽光普照和林內的黑暗幽靜,猶如涇渭之分,古樹上虯枝橫生,垂藤參差,地面上落滿了枯枝敗葉,空氣中飄蕩着枯葉和泥土腐敗的氣味,偶爾能聽到幾聲烏鴉粗劣的嘶啞聲,在寂靜的林中回蕩。

南宮羽右手一揮,所有安護衛立即伏低身姿,步伐保持一致,且落地時重心放在腳後跟,盡量不發出響動,邁步走進幽暗的修佛嶺密林中,除了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和蟲鳴鳥叫,二十一人的隊伍幾乎沒有發出一點響動。

突然,偌大的森林彷彿被人點了穴道,死一般的沉寂讓人汗毛豎起,后脖頸發涼。數次死裏逃生已經練就南宮羽驚人的警覺性,他覺察到四周有殺氣的存在,立刻舉起右手握拳,示意安護衛停止搜索。

“指揮使!”一名安護衛帶着顫音喊道。

南宮羽微皺眉頭看着這名說話的安護衛,眼神中帶着三分不滿:“低聲。”

“隊尾的徐傑和王小六不見了。”

安護衛的話如同炸雷一般,竟然有人能擄走全神戒備且訓練有素的安護衛,雖談不上痴人說夢,但也匪夷所思,這讓包括南宮羽在內的眾人皆是一驚。幾名剛調入安護衛的新人,眼神中帶着一絲恐懼,喉結開始蠕動,持弩機的手也有些發抖。

“遇敵,收攏...”南宮羽斷定是弒煉殺手所為,開始下達第三道軍令。

軍令還沒說完,參天的古樹上躍下十餘名黑衣人,這確實是最好的突襲時機。因為此時,安護衛還在等待南宮羽口中的“戒備”二字,能抓住這彈指之間的空隙,當然是江湖中頂級的殺手組織“弒煉”。

僅一瞬間,伴隨着回蕩在山谷的慘叫聲,七名安護衛倒下,人數上的優勢瞬間蕩然無存,如不是反持的匕首發揮出應有的作用,架住殺手的刀劍,恐怕這首輪突襲就得讓南宮羽全軍覆沒。

南宮羽看着倒下的同袍,幾乎瞪裂眼眶,抖長劍縱身沖向弒煉殺手,同時厲聲喊道:“接敵!”

平日嚴酷的訓練讓安護衛形成肌肉記憶,各自向身體的兩側翻滾,拉開與殺手的距離后,迅速瞄準目標,射空手中的連弩。殺手似乎對安護衛的戰法了如指掌,就在安護衛倒地的一剎那,紛紛躲到樹后,使得弩箭落空許多,僅斃敵三人。

安護衛扔掉手中的連弩,抽出雁翎刀與眾殺手戰到一起,在一片刀光劍影中,安護衛一個接一個倒下,南宮羽也身受重傷,腹部中了一劍,手臂被打斷,他將手中的長劍插進最後一名殺手的前胸后,終於倒下了。

“林蕭、張虎、程大力、趙世繼...”

南宮羽大聲念着手足的名字,目光從自責轉為悲傷,再轉為憤恨,面部也變得愈發猙獰,淚水從佈滿血絲的雙目中奪眶而出,傷痛、悲痛如同千萬萬馬踏身而過,他再也支撐不住了,歪倒在樹上,滑落到地面。

當南宮羽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他胡亂摸了一把滿是血污臉,扶着樹榦站立起來,走向已經沉睡的手足兄弟,為他們抹去臉上的污跡,整理好每個人的衣衫,在拼盡全身力氣將屍體拉拽到一起。

南宮羽認真注視着每個同袍,把他們的容貌和姓名深深刻在腦海中。良久,他的目光逐漸收攏變得異常堅韌,左臂像折斷的樹枝一樣垂掛在胸前,邁開沉重的雙腿艱難地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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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道之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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