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

第一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

九州一百五十一年,秋。

楓林在夕陽的餘輝中舞動,泛黃的野草在河流兩岸倒影着纖細的影子。

只見那偌大的官道上徐徐走來兩人,外加一匹瘦馬。其中一人看起來約七十歲來歲,滿頭白髮,步履矯健,高瘦的身形絲毫沒有佝僂的跡象,一看便是修鍊多年的高手。另一人則是個清秀的少年,黝黑的臉上卻頗顯蒼白,似乎有些營養不良,雖是濃眉大眼、鼻樑堅挺,但仍舊少了些生氣。只見少年左手牽着瘦馬,右手緊握着一把長約三尺的鐵劍,劍鞘已然銹跡斑斑。

“老頭,月下鎮還有多遠?”那少年忽地癱倒,把馬繩栓在自己的腰上說道:“我快不行了。”

那瘦馬也不停下,將少年繼續往前拖行。

老頭轉過身,望着地下的少年,嘆了嘆氣說道:“罷了,罷了,我們稍作休息,吃些乾糧。”

只見老頭打了個響指,那瘦馬即刻鑽進路旁的草叢,少年也隨着滾了進去。

“老頭,你說這次我們能遇見劍仙花想容嗎?”少年揣着粗氣問道。

老頭也不搭話,自顧着從馬背上取下乾糧和水,一個人咕嚕咕嚕吃起來,那瘦馬也學着老頭咀嚼着一旁的野草。

少年十四歲就跟着老頭闖蕩江湖了,老頭說自己是絕世高手,同九州第一劍客花想容是拜把子兄弟,為了兄弟的顏面,姑且把第一劍客的名號讓給了他,自己隱居起來。

少年不信,說沒見過老頭使過什麼像樣的功夫,除了一把破劍和一本叫《天人十八決》的劍譜以外,什麼也沒有。

老頭為了證明自己是高手,便帶着少年行走江湖,去見識曾經和他交過手的高手。一路走來,高手沒見着,竟遇見些強盜惡人,除了逃,別無他法。說來也怪,只要他們騎上那匹瘦馬,強盜惡人怎麼追也追不着。

“高手怎麼連惡人也打不過?”少年氣鼓鼓問道。

“高手怎麼能隨便出招呢?”老頭拔出鐵劍,大吼一聲:“高手只能同高手過招,凡人太脆,一觸就破。”

每每如此,天空便放出一道閃電,擊中破劍,老頭隨即應聲而倒。

少年見狀,便不再追問。在他心裏,能夠召喚閃電的人,必定是不凡之人。

如今,少年已經十六歲。老頭明白,少年也老大不小了,這樣騙下去,也不是事,便帶他趕往九州最具盛名的武學聖地“聚龍峰”,碰碰運氣。聚龍峰下,便是江湖豪傑雲集的月下鎮,據說這月下鎮是通往劍域的傳送口,由一代劍仙花想容把守。所謂的劍域,也就是練劍之人悟出劍道后飛升的地方,傳聞那裏只有修仙劍客,沒有凡人,凡是進入劍域的,對於大陸來說,那就是神。

“花想容是我兄弟,去了就能見得着。”老頭將剩下的大餅和半壺水遞給昏昏欲睡的少年說道:“吃了它,前面就是月下鎮了。”

“嗯嗯。”少年點點頭,頓時精神抖擻,接過食物胡吃起來。

這時,從官道的不遠處,傳來一陣陣趕馬的鞭策聲,夕陽已經完全隱去,將一隊人馬的影子投射在大道中央,少年的眼前。

“他奶奶的,月下鎮怎還不攏?”

馬群經過他倆時,停了一下,其中為首的鬍鬚大漢罵罵咧咧問道:“老頭,你可知?”

老頭迅速地將馬群掃了一遍,一共五個人,四男一女。那四個男的身形高大,滿臉惡相,一手提着大刀,一手揚着馬鞭,一看就是江湖草莽。那個女人卻和他們大相逕庭,只見她烈焰紅唇,眉黛如柳,不諳世事的眼神泛着楚楚動人的光,風韻的身姿卻像是個碧家小玉,她的手裏沒有任何武器,裙子在馬背上隨風搖蕩。

老頭的眼睛掃到女人的身上時,就停下不前。毫不列外,少年的眼睛也在她的身上一動不動。一路奔波,這老少兩沒見過什麼像樣的女人,此刻像着了迷般不知所措。

“抱歉,你說什麼?”老頭稍着把持問道。

那鬍鬚大漢憤然一怒,一腳踢在老頭瘦馬的屁股上吼道:“他奶奶的,月下鎮咋個走?”

那瘦馬卻一動不動,安然地吃着野草,絲毫不受影響。

鬍鬚大漢先是一驚,隨之感到不可思議,他曾在漠北一腳踢死一頭汗血寶馬,現如今,一匹瘦骨嶙峋野馬竟能擋住他的蠻力,這傳出去,他響噹噹的江湖名號“淫龍”以後咋個混。他雖魯莽,但也有些心智,此刻他覺得他們遇到了高人。

“敢問前輩何許人耶?”鬍鬚大漢轉怒為安,雙手抱拳說道:“多有得罪。”

“玄劍老人”那老頭輕哼一聲道:“九州兩大劍客,一劍為仙,一劍為玄,爾等小輩可曾聽你爺爺提起過?”

那鬍鬚大漢只知九州第一劍客是劍仙花想容,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玄劍老人,他闖蕩江湖二十餘載,從未聽聞有關於此人的傳說,多半有些捏造的成分,再說行走江湖,冒充絕世高手的大有人在。他雖有幾分猶豫,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匹瘦馬絕對是條好馬,他使了個眼神,同夥即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老頭,你可使勁吹吧。”少年解開馬繩,隨即翻身上馬打趣道:“你連惡人都打不過。”

少年知道,一旦自己上了馬,就沒人能夠追得上。至於老頭,一把年紀了,雖沒什麼武功,卻異常狡猾,恬不知恥,逃生的本領那是數一數二的,要不然這爺孫倆能夠安然無恙在這偌大的江湖撒野?

“在下淫龍。”

“在下淫虎。”

“在下淫鼠。”

“在下淫蟲。”

“請前輩賜教。”

只見那四位大漢一一翻身下馬,亮出大刀,將老頭圍了起來,而那女子仍舊騎在馬上,一幅春風蕩漾的模樣看着那瘦馬上的少年。

“想必這位女子便是邪姬吧。”老頭故作鎮定說吹捧道:“四淫一邪乃江湖真豪傑,鋤奸懲惡,強搶成性,久仰久仰。”

“正是。”那鬍鬚大漢咧咧一笑道:“請亮劍。”

四淫一邪在江湖上盛名已久,所行之事也常為怪異,亦正亦邪。他們的名字雖說都帶“淫”,卻不好女色,當然也不好男色,他們的淫在於世間之器物,一旦被他們看中的東西,皆會為他們搶走,他們不殺人,只奪寶。為了避免江湖正派的追殺,他們拜在了九州四大派幽雲派門下,以尋求庇護,他們也偶爾做做正派之事,鋤鋤奸,懲懲惡。四淫擅長用大刀,刀術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四人研究出了一套“困獸之術”,從東南西北將敵人困於中央,以東快西慢、北急南緩,反之亦然的戰法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此刀術動靜結合,快慢相宜,虛砍實刺,加以穩狠、強勁的刀風,在江湖之上從未嘗過敗績。邪姬則擅長用嫵媚之術和荊棘之鞭,一旦敵人被其所魅惑,長鞭隨即直入勾住敵人的身體,加之鞭上塗有一種叫“遺忘散”的藥粉,遇見撞擊即揮發成氣體,容易為敵人吸入,一旦吸入,即進入忘我癲狂之態,喪失戰鬥力。通常,邪姬是不會出手,只有四淫搞不定之時,她才會動手。邪姬最喜那童子之身,據說可增強嫵媚之術的修為,修為越高,魅惑時間越久。

“且慢。”老頭大吼一聲:“劍來。”

只見那把鐵劍從生鏽的劍鞘里一躍而出,在半空中旋轉片刻朝着老頭的方向急速而下,老頭見狀輕輕一躍,回手一掏,完美地與那劍柄擦肩而過。劍入地,有一尺之深。

“抱歉,歲數大了。”老頭表情略顯尷尬說道:“太久不使劍,劍有些生疏。”

“想必前輩也知道我們四淫一邪行走江湖的規矩。”淫龍遮掩不住笑意道:“那匹瘦馬,在我胯下,剛好。”

只見那四大漢收起大刀,翻身上馬,嘴已綳至極致,卻做作地不肯發出半點聲響。

“那小子歸我。”邪姬鬼魅一笑,兩眼放光似的盯着馬背上那清瘦的少年說道:“弟弟勿臊,姐姐先讓你快活快活,然後再一層一層吸掉你。”

“快逃,小黑駒。”

老頭吹了一聲“逃”的響哨。

卻見那匹瘦馬嘶吼着朝空奔騰,雙啼滯空不到一秒就落了下來,情緒高昂雙目通紅地向邪姬望去。

少年一時沒握緊繩子,從馬背上重重地摔進草叢,輕哼一聲,悄悄暈了過去。

“想逃?”邪姬撥動着耳邊的秀髮哈哈笑道:“這世間萬物,休想逃出我的魅惑之術,是人是仙是怪物,莫過如此。”

風露出邪姬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微妙的身影在晚空中楚楚動人。

“真他娘刺激。”

邪姬每每如此,淫蟲張口就來,但迫於她的潑辣無情,也僅能如此,不敢逾越半步。

老頭不禁打了個寒顫,心裏想道:“他們三個中,定力最強的黑駒也未能免俗,淪陷了。看來這次要完蛋。”

“女俠好武功。”老頭鼓動着雙掌說道:“帶走吧,留在在身邊也是累贅。”

“算您識相。”邪姬淡淡一聲:“就此別過”。

她輕身一躍,瞬間從自己的馬飛到那匹瘦馬上,從衣袖之中伸出荊棘之鞭,一勾,少年便乖乖地躺在她的懷裏。

少年對於老頭的表現早已習以為常,用他那無辜且鄙夷的眼神看了看老頭,閉眼,不再說一句話。

就是這一眼,倔脾氣的老頭可受不了這氣。

“站住。”

老頭右手拔出那把一尺之深的鐵劍,將怒火之氣運至丹田,劍指天嘴裏叨叨念道:“天人十八決第一式,雷決弒天。”

轟隆隆,天空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頃刻間,風捲雲涌,雷聲大作,一陣摧枯拉朽之勢將野草狂卷至高空中,路邊的石塊也在陸地上飛升起來,彷彿要掙脫地心引力朝天際奔去似的。

少年似乎是看到了希望,此時的老頭宛如天神下凡一般,雷波滾滾。

四淫一邪從未見過如此之景,驚立在原地,不敢有絲毫的動彈。擁有如此強大的劍氣,恐怕只有劍域中人才能做到。

莫非?......這不可能。

但眼前這一幕不得不讓他們再次聯想到劍仙花想容。

劍仙花想容的劍氣是雨陣,二十四道劍氣劈成無數滴堅不可摧的雨水,在飛馳之中又幻化成透明的劍狀,千萬滴雨水,千萬把雨劍,席捲而來,威力之大,可移山倒海,穿破四方,斗翻天地。

他們曾見過花想容與欺世魔頭逍遙狂的絕世之戰中使出二十四道“聽雨劍吟”。

而那狂妄的魔頭竟無半點招架之力。江湖之中,就連九州四大門派聯手都不曾制服的魔頭在花想容面前宛如一個咿咿呀呀學武的孩子。

據傳花想容半隻腳已經踏入劍域,一旦時機成熟,他將成為本世紀第一個進入劍域的凡人。

而如今,在他們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老頭的劍氣更為霸道,竟然是滾滾天雷,能夠指雷為劍的劍客生平未逢。

太不可思議了,四淫一邪面面相覷,竟發不出半點聲音,第一次感受到不可抗拒之力的威嚴。

只見雷聲大作之後,天空炸裂,千萬條刺眼的閃電匯聚在鐵劍上空,頓時漫天飛舞着道道白光,彷彿要走入永晝之夜。

一千米......一百米......十米......。

肉眼所及,剎那間,一道匯聚千萬能量如水桶般粗的閃電傾瀉下來,打在銹跡斑斑的鐵劍上,濺出無數火光,將整個傍晚分割成黑白兩道,一道為白光永明,一道為黑夜永暗。

那鐵劍瘋狂地吞噬着閃電之光,似乎要將整個宇宙囊入劍氣之中。

此刻,那老頭的丹田之中,隱隱可見一幅滄海星河,抵禦着鐵劍吞噬之力,始終將老頭的身體隔絕在雷電之外。

可,老頭仍舊不能完全抵擋這凌厲的雷電,那些飛濺的火花打在他的身上,燃燒起來。

“收。”

老頭狂怒中大叫一聲,只見那鐵劍瞬間收住劍氣,脫離老頭之手,划空直墜而下。而那些尚未被吸收的電光忽地在高空中自行爆炸,幾乎將空間炸開道道裂縫,時間在裂縫之中停止。

劍入地,老頭狂噴一口鮮艷之血,轟然倒塌,似乎是失去了生機。

“這戲演的越來越逼真了。”少年喃喃說道,嘆了口氣。

少年知道,老頭每召喚一次閃電,必然會被雷擊,暈倒。不到半會,他自會爬起來,跟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硬朗得很。

“快撤。”

四淫一邪見此狀,內心惶恐至極,隨即揚鞭在手,快馬逃去。

“三十年之久,就在一劍之間,卻敗得如此徹底。”

老頭暗嘆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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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劍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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