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重生了
趙氏訝然。
“竟有此事?”
紅兒悄悄去看夫人的臉色,心下稍安,憑夫人的手段定能保下她,如今她只要死咬着子衿行事僭越,目無尊卑,大小姐原本的懲罰還未結束,如今又多了條管教不當的名號,至於大小姐跑出祠堂暈倒,是她貼身丫鬟所害,自然也怨不得旁人。
趙氏看宣寧侯,神色氣憤,“侯爺,子衿這丫鬟膽大包天,竟然說是我的意思!她將紅兒等人調開,才讓大小姐神智迷糊地跑出來,遇到的人是琦哥兒還好,若是遇到什麼亂七八糟的外人,大小姐可就危險了!”
“子衿這丫頭,我必然要嚴辦她!”
宣寧侯眉頭皺緊,略微思索,“你沒有吩咐過子衿?”
聽出他話語遲疑,趙氏鎮定道:“我若是要放大小姐出來,派身邊的人去就好了,怎麼會讓子衿前去?”
“那金絲八寶攢珠釵怎麼會在她手裏?”
趙氏冷哼,“前兒個它正好丟了,我尋了很久,原來是她揀去了,這小丫頭片子不僅沒有歸還,而且還拿着它傳我的意思,害了大小姐,這種欺上瞞下的惡奴,侯府絕容不下!活該亂棍打死!”
宣寧侯不在乎什麼子衿不子衿的,他只想此事趕緊結束,他近日正在為朝堂之事頭疼,回到府中也不得片刻消停,此時心中正煩悶,遂應聲道:“大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如此,大小姐怎麼學好?你多用些心,選幾個好的丫鬟放在她身邊,也教導教導她嫡小姐的做派氣度。”
“至於子衿,直接拉出去打死!還有紅兒及其餘幾名丫鬟,直接趕出府去!”
立馬有下人前去傳話。
旁邊看戲的蘇濟平和韓伯安兩人對視眼,蘇濟平小聲道:“看來就只有如此而已了。”
韓伯安道:“罷,戲看完了,我們走吧。”
“嘔~”
“爹,且慢。”
細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雖然聲音虛弱,但分明是大小姐沈清雩的聲音,廳內所有人齊齊往椅子上看去。
韓伯安停下腳步,他改變主意,“不走了,繼續看看。”
蘇濟平有些吃驚,其實他和韓伯安在旁看戲,自然早注意到這位大小姐沈清雩已經清醒過來,只是她對周遭的一切似乎很迷茫無措的樣子。
大廳內吵吵嚷嚷的,她臉色蒼白虛弱,丫鬟在旁喂她喝葯,她安靜地一口一口喝着,眼神卻飄忽不定,在大廳內所有人身上停留片刻,有時露出迷茫,有時露出驚訝。
明明宣寧侯在處置她的事情,可她好像完全置之事外一般,彷彿這所有事都同她無關。
蘇濟平忍不住多注意了這位表妹一些,他最後又看了看興緻勃勃的韓伯安,欲言又止。
寧遠應該是感覺到了吧,這位剛清醒過來的大小姐沈清雩唯獨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神略有波動,或許連沈清雩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盯着寧遠的側影看了有多久。
蘇濟平想,莫不是這位素未謀面的表妹傾慕寧遠?
寧遠第一次來宣寧侯府,沈清雩應該未曾見過他才是,難不成她在先前對寧遠一見鍾情?
蘇濟平倒想看看,這位表妹醒來會有什麼反應。
沈清雩面容虛弱地扶着座椅跪下,“子衿是我的丫鬟,如今犯了錯,爹打死她也是她活該!是我的錯,爹都怪我吧。”
趙氏知道沈清雩向來軟弱,如今這番話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往日裏她對身邊的小丫鬟極好,現在竟然不幫着她說話。
沈清雩開口,宣寧侯這才看向跪下的纖細身影,她微垂着眼,肩膀輕微顫抖,在隱忍着哭泣。
他是對大女兒少了關心,從小不怎麼親近,長大后她資質平庸不討人喜歡,又性子怯懦看到他便害怕,宣寧侯一向覺得她不如韻姐兒懂事,大女兒平日裏犯了錯他也格外嚴厲。
宣寧侯再怎麼不看重她,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前幾日在祠堂受苦,剛才又昏迷不醒,現在一副隱忍欲哭的模樣,看着實在可憐。
他重重道:“你自然有錯,身為大小姐做事總沒個體統,白白讓下人笑話!”
說完見沈清雩肩頭抖得越發厲害,他嘆氣道:“你是我的長女,我是看重你,怕你不爭氣。”
沈清雩抬頭,雙眼含淚,“爹~”
宣寧侯縱使不算父女情深,此情此景還是上前扶她起來,對旁邊下人怒道:“沒看見大小姐身子弱嗎?也不知道扶起來,沒眼力見的東西!”
沈清雩垂泣般站着,宣寧侯在她背上拍着,“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後可不能再惹主母生氣。”
沈清雩只是點頭,宣寧侯見她身子單薄,讓她坐下。
沈清雩突然咳嗽起來,“爹,我近日身體不好,大夫留下藥丸讓我隔三差五地服下一粒。”
宣寧侯怒道:“沒聽見嗎?還不快去給大小姐取葯。”
沈清雩扯住宣寧侯衣袖。
“爹,我平日裏用的藥丸都是子衿收着,放的位置旁人都不知,怕是要派人要子衿去取。”
宣寧侯眉頭一皺,看向眼前纖細的沈清雩,有瞬間懷疑她是否故意提起子衿,可轉念一想,他大女兒什麼性情他還不知道,看她模樣難受,不像假話。
“去找子衿取葯。”
宣寧侯說話了,事情迅速地辦好,子衿拿着藥瓶過來,雙腿都在打顫。
她一下跪在大小姐面前,“小姐,奴婢害怕啊,奴婢在屋裏好好待着,突然下人扯着奴婢就往外走,說要活生生打死奴婢!小姐,你救救奴婢吧。”
沈清雩從藥瓶中倒出一粒藥丸,她吞下去,隨後一雙清目看向跪着的子衿,有氣無力道:“子衿,你冒犯了母親,我知道你為了救我,可也不能撒謊騙人。如今你犯了事,我也救不了你。”
子衿心下慌張,對沈清雩連連磕頭,“小姐,奴婢沒有撒謊,奴婢確實是得了夫人的意思。奴婢哪裏敢假傳夫人的話,還偷了夫人的釵子,借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啊。”
宣寧侯突然問:“那金絲八寶攢珠釵怎麼在你手上?”
“老爺,奴婢今日一大早要去看小姐,在路上遇見太太身邊的周嬤嬤,周嬤嬤告訴奴婢說太太要放小姐出去,然後讓奴婢去傳話。
她將太太的釵子遞給奴婢。
奴婢喜出望外,就要去接小姐出來,結果在祠堂外被紅兒等人給攔住。
她們不讓奴婢進去,還打了奴婢,奴婢挨了打回去敷藥,屋子就突然闖進來其他人,說要打死奴婢。
奴婢真的沒有撒謊!”
子衿去扯沈清雩衣角。
“小姐,奴婢沒有撒謊。奴婢臉上、脖子上、身上還有傷。”
沈清雩自然注意到她臉上明顯的淤青。
宣寧侯疑惑起來,子衿所說同前面的紅兒所言明顯有較大出入,還有那釵子。
趙氏眼中露出些許詫異。
韓伯安留意到她的神色,突然出聲道:“侯爺,我站在這裏聽着,也聽了個七七八八,如今只要找周嬤嬤過來,便能問個清楚了。”
沈清雩面露難過,似乎疲倦得很了,“爹,如今我醒了過來,已經不想牽連旁人了,爹,這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我心裏總難受着。”
韓伯安看她,有些自討沒趣,他好意幫她,她倒好,直接同他對着來。
不過,這沈清雩倒不像傳聞中描述的樣子。
“好,爹答應你。”宣寧侯心下微松,覺得他這個大女兒雖然柔弱,但此時頗為懂事,這事查下去又是醜聞,讓外人看見了他臉面何存。
“子衿,你今後要好生伺候小姐,若是再有差錯,你記着自己的腦袋!”
一場鬧劇莫名其妙地結束,子衿同沈清雩回到她的房間。
子衿有些怕她,又想說些什麼話,但總沒敢開口。
“今年我多大了?”
小姐是怎麼了?她怎麼問她這個問題,子衿猶豫回答:“小姐,你忘了嗎?你今年十四。”
沈清雩卧在床榻上,陷入沉思。
她望向窗外繁盛的樹木。
春華秋實,夏熾冬雪。
又一個夏日。
她總懷疑她仍然在做夢。
她看向她的手,纖細白皙,分明是少女的手。
她緩緩舒出口氣。
她重生了,重新回到了十四年以前。
而這裏,是她前世生活了十七年的宣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