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三郎義釋陳廣
“此話何解？”
劉備問。
“正凶雖不是他們自己，卻是他們自家隨行的打行。“
鄒衍一邊跟劉備解釋，一邊看着的，卻是一旁另外一人。
聽罷鄒衍此話，眾人亦都齊齊轉頭看向那人，劉備定睛一看，正是蔡衙內家的打行頭領陳通。此時劉備卻才看真，原來那陳通裙擺下邊，一條腕子粗細鐵鏈早鎖的結實。
這時雷橫走近前來，拉着劉備手，微微一笑：
“我等早將此人制住，他卻偏不招認，只說宋押司來了，方才認供。”
劉備一時不解緣由，他看着陳通，思來想去，宋江似乎和他並不相識。
趙縣尉插口道：
“知縣老爺教我等護着押司和提舉，也是要宋押司主持秘密審理此案，不得聲張。至於他殺人動機，實際上沒甚麼緊要。但有一樣，他謀害主家一事，是否有他人知曉，有無他人籌謀，若有時，我等亦須將其擒來，一併發落。勞煩押司施展手段，教他盡數吐露，我等也好交差。”
劉備體味一番，趙隘的意思很明確：
這件案子關係重大，只要確定了陳通果是正凶，那殺人動機根本無需多問，在這密室里審案，隨便坐實他一個罪名，也無人曉得。
而對於知縣來說更緊要的、是他謀害主家的經過有無他人知曉。這讓劉備心中不免作嘔，可現下畢竟無法發作，還須儘快審出個所以，才好知曉此案中到底涉及了些甚麼腌臢勾當。
尋思間，朱仝湊近前來，低聲道：
“押司且先看現場，我等再細說不遲。”
劉備道：
“現場在何處？”
朱仝看了看劉備，微微點頭，教劉備不由心下一凜：
“莫非？便是在此？”
鄒衍先起身來，幾步來在牆邊一副古畫前邊。劉備認得那畫，分明是馬麟先生的《靜聽松風圖》。ps：正史馬麟為南宋人。
鄒衍背靠牆壁，身體緊貼着古畫，左右掌按着畫中老者手掌位置，猛一發力，但聽得“轟隆隆”聲響，古畫上撲簌簌落下些兒個塵土，古畫後邊牆壁，竟緩緩轉動，將鄒衍轉了去另一邊，這邊牆壁上，依舊留下一幅《靜聽松風圖》。
劉備暗驚：竟然隱蔽如斯？
眾人遵照此法，一一轉過暗室，便有一陣血腥氣味鑽進劉備口鼻，定睛看時，饒是見過無數大場面的劉備，亦不免暗自詫異：
偌大一間暗閣之中，四壁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翎毛花卉。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寶的。其中有槅，或貯書卷，或安盆景，或擺筆布硯，或供花設瓶。
每面木板中間，皆掛着一副六七尺高的春宮圖，上邊男女衣不蔽體，肌膚交織，好不香艷，正對面一張大床更是足有一丈方圓。
而最奇怪的是：大樑上倒吊著的七個巨大掛鈎，和周遭牆壁地上，已經發黑的血跡。
那散發出血腥氣的，自然就是它們。
“樑上掛鈎是何用處？”
劉備並不急着討論正凶，反而問出一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來。朱仝幾個面面相覷，皆不知掛鈎何用。
“這間暗室原本是甚麼用處？”
劉備繼續發問。
雷橫道：
“想來是行院裏專給貴客消遣的。”
劉備微微點頭，這與他心中判斷一致。
“如何得知這位陳虞侯便是正凶？”
劉備此時終於才切入正題。
鄒衍解釋道：
“這密室尋常時任何人不得出入，案發時陳通偷換了專人的腰牌，才得以進來。待裏邊傳出慘叫，打行們才無奈一擁而入，那時早見衙內幾人倒在血泊之中，陳通這廝手持利刃，遍身是血，不是他還能是誰？”
劉備點頭，接着去那陳通身上復又打量一遍，乃問道：
“陳虞侯與我相識？”
陳通把眼一瞪，聲若洪鐘：
“未曾見過，江湖上盛傳‘及時雨’宋公明是個天大的好人，洒家既到鄆城，無緣得見，豈不可惜？反正左右是死，只是想臨死之前，會你一會，也不枉來此一遭。”
劉備心中讚歎，果然是條漢子，乃點頭道：
“既見我面，陳虞侯可否交代則個？”
陳通點頭，接着又搖頭：
“洒家只說與你知曉。”
劉備微微一愣，接着若有所思，隨後看了看朱仝，小聲商議道：
“少府都頭幾位且在密室外等候，待小可審出個名堂，再說與諸位不遲。”
朱仝緊張道：
“這如何放心？這漢子雖縛了雙腿，手段卻是猛利，萬一傷了押司，可不是耍子？”
趙隘插口道：
“不如給他上些手段？不怕他不招認。”
劉備搖頭：
“他既肯說，不必如此，宋江又不是柿子捏得。”
說著去腰上摸那壓衣刀，忽覺空無一物，低頭看時，這才想起，早上出得匆忙，未曾系得壓衣刀。便轉頭對趙隘笑道：
“你看我早上出門匆忙，忘了帶壓衣刀，少府可否借你的寶刀給我，諒此人不敢造次，真有意外，我再喚你，也來得及。”
趙隘見他堅決，雖然猶疑，卻也不好推辭，便把自己家傳寶刀暫借與他，四人次第轉出暗室。
“陳兄弟現下可以說與我聽了么？為何行兇？”
“是為義？亦或為情？”
劉備轉過身來，看着陳通似個坦蕩漢子，自然不想他為財害命。陳通則抬頭仔細盯着劉備，霍地……
且說朱仝四人出了密室，就外邊坐着打趣等候，開始時還只顧嬉笑，只一炷香后，便都個個心焦起來，不知裏邊審得如何了，有心隔牆偷聽些個，又都礙於面子。
正不耐煩，忽聽裏邊“啊也”一聲慘叫，正是宋江聲音。
朱仝驚得臉色通紅，第一個衝上前去轉過暗室，趙隘第二個，雷橫第三個，待鄒衍最後一個轉過暗門，眼前光景讓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但見劉備使寶刀逼主了朱仝，陳通使鐵鏈勒住了趙隘，兩個皆動彈不得。
鄒衍正待要走，這時卻才叫苦，暗門妙則妙矣，急待轉時，遠不及尋常門窗爽利。那劉備舍了手裏朱仝，兩步欺近鄒衍，一腳踢翻在地，就寶刀抵住了項頸。
“都不許動。”
劉備雙眉倒豎，對着雷橫朱仝大喝一聲。
畢竟劉備為何幫襯陳通，二人在密室內說了甚麼，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