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佛殤

龍門相傳由大禹治水時所開鑿，俗語中所謂“鯉魚躍龍門”中的龍門，指的便是此處。

實際上龍門石窟始鑿於北魏孝文帝時期，南北朝初期，鮮卑族政權北魏一統北方。

孝文帝親政，革俗漢化，強令鮮卑人改用漢姓，改穿漢服，改說漢話，以雷霆萬鈞的手段加速了民族大融合，也深刻影響了漢文明的發展。

孝文帝深感國都偏於北方不利於統治，於是在公元493年將國都從平城(今山西大同)遷於洛陽，同時拉開了大規模營建龍門石窟的序幕。

正是在南北朝時期，佛教在中國開始迅速發展。

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南朝流行蓋佛寺，而在北朝，則盛行開鑿石窟。比龍門石窟略早的雲岡石窟，也是始鑿於北魏。

後來北魏遷都洛陽，龍門石窟就成了北魏皇家貴族發願造像最集中的地方，具有濃厚的國家宗教色彩。

此後一千多年裏，唐、宋、元、明、清，龍門石窟不斷地被後代王朝修復、續作。歷經千年時光，伊河兩邊的峭壁上共開鑿了一千三百多個石窟。

毫不誇張的說，龍門石窟就是石刻界的“萬里長城”！

置身於這幾乎無邊無際的石窟之間，看着那一座座經過千錘萬鑿才出來的精美雕像，韓子奇等人不由得痴了……

韓子奇正凝神看着那些佛像，試圖從雕刻方式以及人物形態之間分析出是哪個朝代建造的。

他已經試過，鑒寶台雖說可以準確辨別出這些雕像的開鑿時間，但自己的文華值並沒有上漲，也就是說龍門石窟的雕像並不們成為他刷文華值的作弊器。

這讓韓子奇微微有些失望，他之所以半道陪同佟奉全來龍門石窟，除了想要一睹這龍門石窟的名勝之外，給系統刷一大波文華值也是一個重要因素，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既然系統無法通過鑒別龍門石窟的石像來增加文華值，韓子奇也就懶得一個個的用鑒寶台來判斷其生產日期了，這一年多以來，他自問隨着師爺學了不少東西，於是便自我考察一番，通過眼力來判斷石像的年代，然後再通過鑒寶台來評定自己正確與否。

“這幫王八蛋！”

韓子奇這邊正津津有味兒做着“題”呢，隔壁一口石窟里傳來佟奉全歇斯底里的咒罵聲。

韓子奇吃了一驚，隨即加快腳步順着聲音來到了旁邊的一個石窟之中，只看了一眼，他便明白了佟奉全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

這石窟中哪裏還見得到半個佛像的影子！

到處都是被人肆意切割的痕迹，牆上甚至還有鎚頭隨意亂砸留下的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裂孔，地面上的碎石塊像垃圾一般被人隨意丟在一邊……

單從這現場便不難判斷，這些無恥的偷鑿者把小個兒的石像整個的從石壁上用工具給敲鑿下來，至於大個兒石像他們則肆無忌憚的隨意破壞，只帶走了佛像的頭顱部分。

佟奉全已經顫抖着身子跪了下去，他雙手捧起地上遺落的石像碎片，絲毫不顧及被那些鋒利的稜角割傷手指，眼淚已無聲的低落在那些破碎的石像上，像是想要無力的把它們重新粘合起來一般。

韓子奇也默默的跪了下去，他捧起一座小型石像的半截身子，這是被偷鑿者不小心打壞之後沒有帶走的一部分——是的，他們絲毫不可惜這些被鑿壞的石像，因為還有數不清的石窟在等待着他們手中的鎚頭。

這群人怎麼就敢？！

但，這些人又有什麼不敢？！

韓子奇默默鑒定了一下手中那半截石像——

生產日期：1913年7月30日

這不是它的生產日期，而是它的死亡日期，1913年7月30日。

韓子奇可以想像得到，就在兩年之前，不知哪個國家的洋人，用區區幾塊大洋就輕輕鬆鬆的雇傭了一大堆樂得歡天喜地可憐而無知的國人。

他肯定早就踩好點了，甚至他來龍門石窟都不止一次兩次！

他們趁着夜色，趁着無人注意的當兒，偷摸摸的爬上山，溜進這座始鑿於北魏年間的千年石窟裏面。

因為他們要偷鑿的是佛像，這是要遭天譴的！

只是，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要替這洋人幹完活兒，得到的錢夠全家老小吃上幾個月了。

要偷佛像的是洋大人，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只是洋大人手裏的鎚子、榔頭、鐵鍬、鑿子而已……

如來佛祖觀音大士高高在上，他們一定看得懂其中緣由，若要報復，第一個找的肯定是洋大人。

聽說洋大人那邊不信神佛，人家入的叫做基督，最厲害的主是耶穌，也不知道如來佛祖和觀音大士們打不打的過人家，反正大清朝沒打過洋大人，如來佛也不一定打的過吧？

許是背後有了更厲害的神撐腰的緣故，他們匆匆燒香拜佛賠罪了一番后，下手的時候便再沒有了一絲的猶豫……

哐哐噹噹！

韓子奇幾乎都聽得到那鐵鎚敲擊在石壁上的聲音，他看得到那四濺的火星，聞得到那佈滿灰粉的空氣，甚至見得到那群無知而又可憐的偷鑿者……

只是，他觸碰不到他們，他阻止不了他們，他也無力去責怪亦或者報復他們，他什麼也做不了……

整整兩日，走了足有上百個石窟之後，看到不止兩手之數被破壞的滿目瘡痍的石窟之後，韓子奇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這裏了。

既然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那麼他只有去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

“佟掌柜，對不起，不能陪您繼續看下去了，我也看夠了，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得去做其他的事情！”韓子奇略帶歉意的向佟奉全告別。

對方的狀態着實有些不好，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與來自後世的韓子奇不同，佟奉全並不知道龍門石窟在後世依舊存在——雖然也被破壞的不成樣子，但畢竟它一直存在，就如同那個民族一般。

佟奉全是真正的心痛，甚至這兩天都氣的吐了三次血了！

“子奇，我不能走，我得把這裏的東西給描下來，我得告訴子孫後代們，在龍門石窟曾經有過這麼多的這麼好的寶貝，可咱們愣是沒守住，咱們是一群的敗家子兒！”佟奉全咬牙切齒的自責着。

“佟掌柜，這個送給你，或許你用得上。”韓子奇掏出自己皮箱裏的柯達相機遞給了佟奉全，連並那一大包的膠捲。

從得知佟奉全要來龍門石窟描小樣兒之後，韓子奇就知道這照相機在他手裏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一路旅行下來，他連一張膠片都沒捨得浪費。

“這……”佟奉全一臉疑惑的接過了相機。

“這東西在您手裏才能發揮更大的價值，這總共能拍三百三十張照片，您可以選擇最有價值的石像記錄，也可以把那些被破壞的石窟拍攝一下。”韓子奇回答道。

“至於我，現在必須抓緊時間去汝州一趟，所以接下來不能陪着您了，還請您自己多多保重！”韓子奇接着交代道。

“汝州？”佟奉全心裏微微一動，“天青無紋水仙盆！”

佟奉全一下子就猜出了韓子奇和周子貴前往汝州的目的，除了躲避那祿大人之外，恐怕……

“那我建議你們可以去清涼寺看看，聽說那邊風景不錯！”佟奉全裝作無意的建議道。

佟奉全想明白之後，心裏也跟着放開了一些，總算還有個物件兒落不到洋人手上，作為格古齋的弟子，專業造假一百年的人物，佟奉全可不是那麼好忽悠的。

“清涼寺嗎？”韓子奇點了點頭，恍惚間也像是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