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刊】我,南拳北打!(二)

【增刊】我,南拳北打!(二)

杜青連忙蓋好被子,隨後扭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很快他就看到窗台上落着一隻狐狸,正如人一般歪着腦袋看他。

狐妖。

杜青自認膽小,但此刻卻生不出來絲毫的恐懼驚奇,彷彿此時不是夜半床前,而是路上街邊;窗外也不是口吐人言的妖精,而是尋常碰見的街坊鄰居。

或許是先前那一夢,耗幹了他的恐懼,又或者是……

我大抵是還在夢中吧。他心想。

“我何時成了什麼恩公?”杜青朝狐狸發問。

雖說他常年寫些神鬼誌異,也曾嚮往過與妖、鬼的情緣,但他完全不記得,什麼時候救過這麼一隻狐狸來。

那狐狸掩嘴輕笑,說道:“很快就是了。”

話說到這份上,杜青也明白來者不善,索性做個明白鬼,便問道:“是要我的精氣魂魄還是五臟六腑?”

誰料狐妖認真搖了搖腦袋:“那是邪魔所為,我可是好狐狸。”

好狐狸?好狐狸會夜闖私宅擾人睡覺,好狐狸會無故喊人恩公嗎?

杜青很難信這個邪。

“快別裝了。”杜青索性一躺,雙眼閉合,只當這是他在陽間的最後一晚:“只可惜小生在世雖有二十四載,卻仍未經歷人事……還請這位仙家憐惜則個。”

“哈哈哈哈哈……”聞言,那狐狸在窗台上笑得前仰後合,不知是為這躺平等待的模樣,還是為那二十四載的清苦孤寂。

死到臨頭,按理說應當會回想些人生重要的事情,或者未圓的遺憾,可此刻杜青腦袋裏卻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原來狐狸也是會笑的,還尖尖細細像個嬰孩……

等杜青呼吸到第五回的時候,那狐狸似乎是笑夠了,又恢復了嬌媚女子的聲音:“恩公若是要,妾身也可以給……只是我姥姥年歲已高,怕是等不得這許久。”

“姥姥?!”

“正是妾身的姥姥。”那狐狸輕身一躍,便從窗檯落到了杜青的枕邊,靠得近了,杜青才注意到,那狐狸毛絨尾巴的盡頭,有一點蚊香似的紅色火光,正裊裊生煙。似乎正是那煙霧,攝住了他的心神,讓他至今未昏死過去。

“不成!不成!”杜青被子猛地一拉,就蒙在了頭上。攢了二十四年的珍寶,竟要便宜行將就木的老妖:“我死也不依!”

可薄薄的被子又擋得住什麼?下一刻,莫名巨力就將他摁在了床板上,無邊冷意從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刺來,伸向骨頭,腥臊的風直衝鼻竅,擾動心神讓他難以呼吸。

“先生慎言!”警告過後,狐狸抬開了右爪,尾巴上熄滅的香火又再燃了起來。

“需要我如何,還請仙家示下。”嘗過了妖威,杜青乖的仿若鵪鶉母雞,他飛快的穿好了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床前。

“骯髒敗類!若不是姥姥臨死想看到《四海龍族三尺劍》的結局,我真想將你拔筋拆骨,細細剁了!”狐狸呲着牙,尾巴一甩一甩。

《四海龍族三尺劍》她曾跟着姥姥讀過,書中那陸姓少年雖是個魂都被師姐勾了去的可憐蟲、痴心漢,卻也仍是俠義心腸、捨己為人的大丈夫,怎料他的“生身父親”,南拳先生卻是一個猥瑣可惡的小人!

真是人心隔書皮!虎子有犬父!呸呸呸!

她正盤算拿到書稿后該先切下哪一塊肉細細剁碎,卻聽得那跪着的杜青嘆了口氣:“哎,若是這樣,仙家還是將我殺了吧。”

她一愣,只見那書生已然抬起頭來,再無恐懼,而是眼神空寂,面色平靜,像是已經躺在了狗頭鍘下的等死之人。

只要他書稿而已,怎會到這種地步……

難道,居然真的會有人將書稿看得比自身性命還重。

她只當是嚇着了對方,於是柔聲下來好言相勸道:“妾身只是替姥姥求閱那一卷書稿,看完便立刻奉還,一定悉心愛護,絕不會篡改一字,也不會耽擱了先生的交稿期限,還望先生……”

“沒寫。”

“先生說什麼?”狐狸動了動耳朵,露出了貨真價實的狐疑。

跪着的杜青仍是一樣的簡短回答:“沒寫。”

沒寫就是沒寫,天王老子來了也是沒寫的沒寫。

杜青低頭苦笑,他終是如先前所料想的那樣,要死在催稿人的手裏,只不過一點點意料之外的差池是——來催稿的不是岳文書堂聘請的打手,而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狐妖讀者。

故事編的太好,竟也是禍端。

若這書未傳到狐狸妖怪那裏,斷不會有今日之禍事,自己的死期至少也在月底……不,若是改名換姓、遠遁他鄉,也不是未有生機,大不了再不涉足這一行當,當個本分的教書匠也不是苟活不了。

而如今妖怪當面,自己已是在劫難逃。

後悔,自得,混着等死的平靜,杜青不知道現在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盯着地上的一顆瓜子皮,靜靜等待死亡。

靜的能聽見外面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半響過後,那狐狸開口,不死心地再問道:“先生寫了多少?”

杜青看了看仍存希冀的對方,終是不忍將那兩個字說上第三遍:“未著一字。”

狐狸氣壞了,她向後撇着耳朵,雙爪交替,不一會就將墊腳的被子撕了個稀爛。

“上一卷是八月初發的刊,現在都九月底了,怎麼能一個字都沒寫!”她真是氣極了,再沒維持住柔媚的假音,此時怒喊中的聲色清脆靈動,像個不大的姑娘。

“撰寫小說的事情不是……”杜青本想解釋,可再一想如今說什麼都遲了,便就此打住,破罐破摔:“哎,總之事已至此,在下唯有賤命一條解仙家心頭之恨。”

“我不要你的命!”狐狸腳下棉絮飄飛,月色照映下可見她瘦長的臉頰上掛着晶瑩淚珠,“姥姥就快走了,我不想她帶着遺憾……”

哭着,她跳到書桌,尾尖的火點引燃了油燈,細長的嘴巴叼着紙和筆放到了杜青的面前。

“你給我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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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路明非:提三尺劍斬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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