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說法
(本章於2022年9月19日有修改,新增衛正義告訴劉長樂挪用公賬的信息。)
臨近中午,當劉長樂走進偵探社時,衛正義正翹着綁着繃帶的右腳,躺在沙發上,吹着新裝的空調,捧着一本名叫《解憂偵探社》的懸疑小說,津津有味地看着。
茶几上也是擺滿了鴨頭、鴨架、鴨脖、鴨腸等各色鹵食,還有一打啤酒。
聽到推門聲,衛正義合上書,伸伸懶腰,問劉長樂道:“中午想吃什麼?”
劉長樂坐到沙發椅上,指着茶几上的鹵食,反問道:“這還不夠?”
衛正義大手一揮,嘚瑟地道:“這是零嘴,能當正經飯吃嗎?沒錢的時候天天吃面,沒道理有錢了還得委屈肚子吧?”
拿起手機,打開外賣軟件,邊刷邊問道:“你想吃干鍋蝦,還是牛蛙?這頓我請。”
劉長樂的心思不在吃飯上,沉默幾秒,才回道:“我都行,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那就各來一份吧。”衛正義下完單,放下手機,打量着劉長樂,問道:“到底出啥事了?你一進門,氣場就不對。”
劉長樂揉揉臉,情緒複雜地道:“引起我跟馬志軍衝突的那個女生,今早給我打了個電話。”
“跟你道歉了?”
衛正義拿起一罐啤酒,遞給劉長樂。
劉長樂擺擺手,沒有接啤酒,轉身給自己接杯水,然後才回道:“是道歉,不過這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必要。
那件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怪罪過她,更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說法。當時心裏多少覺得有點委屈,過去這麼久,也早都不在意了。”
衛正義將啤酒打開,灌一大口,打個嗝,說道:“能讓你心緒不寧的,一定不只是道歉,還有什麼麻煩事吧?”
劉長樂端起杯子,喝下半杯水,才緩緩說道:“那個女生叫顧念瑤,她跟我說她欠了校園貸,那天馬志軍就是去催收的。後來,她因為害怕,就沒敢站出來給我作證。
馬志軍對警察隱瞞了實情,只一口咬定是我毆打他,關於校園貸的事情就沒有暴露出來。我隨口問了下,她當初只借到一千塊錢,實際到手四百,不到一個月已經翻到八千。”
“這群放校園貸的畜生,就他媽不幹一點人事,槍斃他們都不解恨。”衛正義罵一句,又灌一大口啤酒,忿忿不平地道:“你問沒問是哪個平台?問清楚的話,就趕緊報警收拾他們。”
劉長樂搖搖頭,回道:“顧念瑤的情緒很緊張,隔着電話,我都能感覺到她在害怕。應該是遭到過恐嚇,又是不諳世事的中學生,精神沒崩潰就不錯了。
這種情況下,我肯定是不能再多問什麼。我覺得還是當面談比較好,就跟她約好下午五點在龍門濕地公園見面。戶外視野開闊,對精神狀態不好的人很有幫助。”
“老劉。”衛正義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幫曾經的學生,於情於理都沒錯,我肯定支持你。不過…”
“你是擔心我爛好人,被騙是吧?”劉長樂打斷衛正義的話,微笑道:“掛斷電話后,我還特意跟顧念瑤的班主任通了電話,大致問了下她的情況。
顧念瑤她爸前些年從工地的腳手架上摔下來,造成殘疾,她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她媽在餐館打工維持。她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在讀初中,家裏開支比較大,一直是入不敷出的狀態。
之前老師家訪時,確認了她家經濟困難的事實,學校因此還給她減免住宿費,給了些補助。
顧念瑤很懂事,學習也很勤奮,在全年級一直名列前茅,人緣也很不錯,是學校衝擊清北的種子。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擔心她是愛慕虛榮才去借校園貸的嗎?”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校園貸的事我沒告訴她班主任,含蓄表明我對學校的處罰仍不死心,多少做了些掩護。”
“聽你這麼說,應該是另有隱情。”
衛正義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管是不是愛慕虛榮,幫肯定是要幫的。看着一個花季女孩跳進火坑裏,那不就是助紂為虐嗎?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那小姑娘只是一念之差犯了錯,就要注意心理疏導。這個世界不至於容不下一個犯點小錯的未成年人?更何況她還只是個校園貸的受害者。
我是很反感受害者有罪論這種觀點的。但想着幫了人忙,要能得到真心的感謝,能看到被幫助的人走出泥潭不也挺不錯嘛。”
其實,衛正義這番話的潛台詞就是,他擔心顧念瑤心地不純,利用劉長樂的善良替自己擺脫麻煩,實際上並不領情。這樣的話,就挺傷人的。
劉長樂自然明白衛正義的心思,笑了笑,就沒再多說什麼。
外賣很快送到,兩人吃了頓堪稱豐富的午飯。因為剩菜比較多,劉長樂堅持不肯浪費,於是衛正義就又訂了同城送的冰箱和微波爐,剛好放到辦公桌和後邊布簾中間的地方。
冰箱倒好說,微波爐只能將就放在一張椅子上。如此一來,這間偵探社就更顯狹小。
新買的東西都安置好以後,衛正義笑呵呵地攤牌道:“飯請你吃了,家電也照你家唐富婆的意思更換過,你最近應該也沒需要花錢的地方了吧?”
劉長樂警覺道:“你又想借錢?”
“不是,你想多了,你個窮光蛋哪有錢借我。”衛正義笑道:“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拿唐富婆給的那筆錢應急去了。”
還好不是問我借錢。劉長樂坐在沙發上,沒好氣地道:“你用就用唄,整這麼煽情幹啥?沒事別煩我,我得躺一會兒。”
剛躺下,他就覺得有些不對,二十萬他昨晚拿走五千,還剩下十九萬多,花點小錢衛胖子不至於這麼矯情,於是就翻過身問道:“你到底挪用了多少錢?”
衛正義“嘿嘿”笑道:“也不多,咱公賬上還剩七八千。”
“才七八千你至於嗎?”話出口,劉長樂就意識到不對,牙疼地抓起茶几上的雜誌扔向衛正義,自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滾!”
衛正義接過雜誌,嬉皮笑臉地逃回帘子后。
“二十萬吶!”劉長樂哀嚎一聲,閉上眼,躺平裝死。至於衛正義用錢的原因,他根本沒打算問。反正說不說,都有他自己地理由。
因為心裏想着事兒,也沒睡太死,到下午四點多,就自動醒轉過來。
劉長樂本來想單獨赴約,衛正義閑不住,說自己的腳只是為了預防腫脹和保證局部血液循環才纏的彈力繃帶,實際上不影響行動,非嚷嚷着一起去。
想着丟衛正義一個人在店裏也挺無聊的,劉長樂就帶着他一起開車直奔龍門濕地公園而去。
到地方后,他找個長椅安頓好衛正義,就開始給顧念瑤打電話,然而接連打了三個,對面都沒有人接。這讓他不由開始擔心起來。
看劉長樂的臉色不太好看,衛正義就寬慰道:“今天是星期天,小姑娘很可能是在趕作業,或者做家務啥的。你別太擔心,等人忙完之後,肯定會給你回電話的。”
知道着急也沒用,劉長樂就坐到衛正義身旁,說道:“那就再等等吧。”
一直等到六點多,公園的遊人漸漸減少,也沒能等到顧念瑤過來。中間每隔十多分鐘,劉長樂都會打個電話過去,對面也始終無人接聽。
待到太陽下山,兩人就都坐不住了。
劉長樂看眼時間,說道:“馬上就到晚自習時間了,寄宿生每周日都會趕在晚自習前到學校去,但願她只是臨時改變主意,或者被其他事情耽誤了。”
語氣平和,話里話外卻透着股擔憂。人只有在想到不好的地方時,才會玄學地用“但願”這種詞語來自我疏導安慰。
“老劉。”衛正義煩躁地長呼口氣,扭頭嚴肅地道:“你還是給那女生的班主任打個電話問問吧。她要在學校,就一切好說。要是她不在學校,那…很可能就是出了什麼事,咱倆得盤算好接下來該怎麼做。”
劉長樂點點頭,邊撥電話邊道:“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很快撥通,他開門見山地問道:“陳老師,請問顧念瑤同學在學校嗎?我想問她願不願意和我見面聊聊。
…哦,她沒來學校。那行,我知道了。那等有了她的消息,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謝謝!”
掛斷電話,劉長樂表情凝重地道:“顧念瑤沒在學校,班主任給她爸打過電話,說是她下午四點多就收拾課本出門了。家裏人以為她是去學校,就沒多問。
我想她應該是想來和我見面,才提前出了門。所以,應該是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衛正義皺眉思索片刻,說道:“第一次是馬志軍去催收的,現在他死了。那你說,馬志軍會不會還有其他同夥接過催收的任務,並伺機擄走那個女生?”
劉長樂贊同道:“你說的有可能,還是先報警吧。咱倆現在知道的信息太少,推斷不出所有…”
話音未落,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舉起一看,激動道:“是顧念瑤!”
急忙按下接聽鍵,語氣急促地道:“顧念瑤,你在什麼地方?現在還好嗎?”
“呵呵。”對面傳來一道男聲,嘲諷道:“還真是師生情深啊,難怪會因為她和馬志軍那個蠢貨發生衝突。”
劉長樂臉一沉,拿開手機,快速按下“錄音”和“免提”,然後沉聲問道:“你是催債的人吧?別傷害顧念瑤,我可以幫她把錢還給你們。”
衛正義在聽到劉長樂說話的同時,已經打開綠信,給王倩發去一條信息:“洛城八中有個女學生被校園貸的人綁架,看到信息后,請立即準備救援!地址我隨後發送給你。”
很快,王倩就回復到:“收到。我先通知局裏,隨時等你消息。不要衝動,注意安全。”
“催債?”電話那邊的男人笑了笑,回道:“你誤會了,我不是催債,我是來討債的。”
…
一處長滿荒草的廢棄廠房中,孫祥武握着個漆皮斑駁的老舊功能機,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說道:“我該叫你劉老師還是劉偵探呢?
你還挺有意思,先是阻止馬志軍帶走這個小女生,又一個接一個解決掉我們的人。等我擰斷你的脖子時,再看看你是不是還這麼有意思。”
對面傳來劉長樂的辯駁聲:“我沒有殺你們的人。”
孫祥武看向旁邊廠房地上被他迷暈綁緊的顧念瑤,想起敏哥的催促,於是就不耐煩地道:“別廢話,想救人就來紅星水泥廠。別想着報警,我在山上看到任何動靜,就立刻帶人離開。”
他剛說完,電話中就傳出劉長樂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