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人情練達

目送郭為民坐車離開，秦鋒表情陰鬱，他二人彷彿天生不對付，清明時關係才剛剛緩和，這才過去一個多星期就又對立起來。

郭偉民的做法不算錯，秦鋒的執着也不能說正確，純粹是執政理念上的差異。

他回到村裡，猶豫着要不要找紀懷山談談。

紀副縣長兼着管委會主任的職務，能夠直接插手景區的政策，說話在文旅集團那邊也有一定的分量。

秦鋒相信這位實幹家領導一定會站在人民群眾的利益角度來支持自己。

他正琢磨着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得寫一篇建言發到紀懷山郵箱裏，抬頭忽然看見張楨年在村委大院門口站着。

「楨年叔，有事找我？」

「對，老爺子請你過去一趟。」

「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還勞您跑一趟。」

「他聽說了你和郭鄉長爭辯的事情，說想見見你，本意是打算自己過來的，無奈腿腳不靈便，讓我代勞當面邀請你。」

聽到對方說得這麼客氣，秦鋒也客套一番，隨他快步進村。

路上張楨年誇讚了秦鋒，說他為了村裏的利益和領導這麼硬頂，精神可嘉。

秦鋒笑了笑：「也沒什麼，郭鄉長退休了，現在是景區開發運營公司的總經理，我倆立場不同了。我代表着人民政府，自然要為人民爭取權益，他代表投資公司，追求利潤最大化，都可以理解。」

「別小看退休幹部，他們的能量依然超乎你的想像。」

「嘿，我沒有半點不敬，就事論事討論工作而已。我倆上周還一起喝酒來着。」

「嗯，人情練達即文章，這也是人生和仕途上的重要課程。你向來脾氣執拗不屑經營，還是試着改改吧，對你將來的發展有好處。」

張楨年的話有些說教的意味，秦鋒覺得很驚奇，以前這位老叔對自己可沒這麼關心，甚至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抱有戒心和敵意呢。

他們進了宅院，仍舊在廊下茶室見到張太白。

老太爺居然撐着拐杖站起來迎接，秦鋒對此受寵若驚，他印象里紀懷山來過幾次，無論是鄉黨委書記還是副縣長的身份，張太白都沒站起來迎接過。

張太白也誇讚了秦鋒今天的立場，秦鋒又說了一遍自己的真實想法。

老太爺要敬他一杯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我替大槐蔭村六姓村民謝謝你。」

秦鋒再不是去年初來乍到的愣頭小伙，知道這喝茶是表象，本質還是得虛心聽着老人的教導。

「今天沒能說服郭偉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是打算去找紀懷山了？」

「一切都逃不過您的法眼，我也沒什麼背景和門路，能夠想到的方法也只有去說服老領導幫忙了。」

「我勸你打消這個想法。」

張太白給秦鋒分析了現在的局面，紀懷山只是個新提的副縣長。縣處級幹部在文旅集團內部一抓一大把，說話沒多少分量。秦鋒縱然使出渾身解數說進了他的心坎里，他也不可能不顧前程跑去省城的，相反還會認為秦鋒給他出難題，嚴重損害二人的關係。

秦鋒恍然，立刻求教：「那我應該怎麼做？」

張太白笑了，看看旁邊侍立的張楨年：「這小子平時挺精明，一到玩心眼就裝傻充愣。」

張楨年撇嘴、輕拍秦鋒肩膀，看向自己的老爹：「這不正是跟咱倆耍心眼嘛，有的是小心思。」

秦鋒趕緊討饒，說自己是真的迷惘。

張太白笑吟吟地考他：「我給你定個目標，你自己想辦法實現，如何？」

「再好不過了。」

「文旅集團董事長叫石磊，是從岱陽縣一步步提拔上去的幹部，你去直接說服他，一切都迎刃而解。」

「啊？我……能行嗎？」

「這就看你本事了。」

老太爺的話裏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志，而張楨年則要求秦鋒一盞茶的時間裏給出實施計劃。

看着茶盞里的熱氣漸漸消散，秦鋒的大腦開始了飛速運轉，從最初的一籌莫展到後來漸漸眉頭舒展，最後乾脆端起茶盞一飲而盡，信心滿滿：「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的計劃分三步，首先去找郭偉民修復關係，不再試圖說服他讓利於民，因為他也確實沒有這個權力。

「我會給他提建議，景區「五一」盛大開園，文旅集團那邊肯定得來個領導出席剪綵，我得說服郭總去把董事長請來，這才能凸顯九仙女峰景區打造全省鄉村游龍頭地位的決心。我聽您說石董事長家鄉是我們縣的，我相信他不會拒絕。」

張家父子對視一眼，均眼含笑意認為這個主意不錯。

秦鋒接着籌劃：「我需要一個單獨和他聊一聊的機會，一定不能有外人在旁邊干擾，尤其是避開郭偉民。我覺得盤山道上的25分鐘車程是最佳機會，所以我得邀請他來村裡視察，到時候厚着臉皮坐到他車裏一路同行。」

張楨年先點頭又搖頭：「勇氣可嘉，想法有點稚嫩，不夠保險。」

張太白給秦鋒送上鼓勵的眼神：「你接着往下說，這條待會再研究。」

秦鋒說：「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先擺事實講道理，利用外地的先進管理經驗、失敗的運營案例，結合本地的實際情況，勸說董事長給我個嘗試的機會。」

他三言兩語就說完了，忐忑地看着張太白。

老太爺給他續上茶水：「小年啊，你先點評吧。」

張楨年還是很恭敬地點頭答應后才對秦鋒說：「你的第二步存在問題，首先是假期第一天，石磊的行程非常緊張，他較大概率會拒絕來村裡視察。其次是你未必能坐進他的車裏，一個小小的司機就把你擋住了，倘若再有郭偉民在旁邊作梗，成功率幾乎為零。」

秦鋒麵皮漲紅額頭冒汗，趕緊站起來虛心請教：「第三步呢？」

張楨年就差把「失敗」「不合格」等詞寫在臉上了：「你自己也說了，第三步最重要，但是遊說方式太俗套，連郭偉民都說服不了，更何況是董事長石磊呢。我認為結局是前功盡棄，不但不會有效果，甚至還會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