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14章 死亡
狼嚎聲變成了尖嘯，燕回頓時頭暈目眩，摔下馬鞍，手中還拽着韁繩。
絕地昂首嘶鳴，驚慌地抬起前蹄，卻沒有拋開。
他坐在地上，鼻子與耳朵湧出鮮血。
“不！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風暴忽然靜止，卷到半空的碎石墜落在地。
燕回的目光穿透逐漸散開的風沙，看到一人一馬的背影就在十步之外。
是聶君遙！從他背上的弓就可以認出來。
燕回頓時緩了一口氣，拽着馬匹跑過去，伸手去抓他。
“兄弟，快走！別耽擱了！”
聶君遙身子一歪，從馬鞍上重重摔落。
他兩眼圓睜，臉色蒼白，致命的箭矢插在他的胸口。
燕回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城牆的哨兵高聲喊叫，周羽瘋狂下令打開城門。
瀛洲追兵原本在風暴中四散而開，此刻很快回過了神，迅速圍向未來殺手。
有一名敵軍興奮地衝到二十步之外，卻被城牆上的尹風一箭射穿胸膛。
隨即遮天蔽日的箭羽從城牆射出，傾斜在瀛洲追兵頭上。
燕回對此一無所知，他眼裏只有聶君遙那張肌肉鬆弛、面無表情的臉龐，還有染血的箭頭，閃着寒光。
周羽和沈浩然衝出城門，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燕回聽不見他們的喊聲，眼裏只有聶君遙和那根箭矢…….
“燕回！”
古琳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此時他仍然拽着韁繩。
“燕回！你別這樣！”
燕回低頭，心中湧出一股苦澀。
“我是殺手。”他一字一頓，冰冷且無可置疑。
※
整整兩天，燕回都沒有出過房門。
尹風敲了敲門，然後把食物放到門口，但他從來都沒動過。
周羽、沈浩然和小趾輪流在門外喊他，他完全不作理會。
他絲毫沒有睡意，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滿腦子都是聶君遙和那枚箭頭，還有那道深不可測的聲音。
“我是殺手。”
傍晚時，他聽到門外的刮擦聲，是風的哀鳴。
他眨了眨眼，瞪着昏暗的房間，卻什麼也看不清。
他起身打開房門。
花褲衩欣喜若狂地撲過來，輕而易舉地撲倒了他，用舌頭舔着他的臉頰和下巴。
“好了，大笨狗！”他推開古格犬，“我沒事。”
古琳就站在門口，“你看起來糟透了。”
她轉身下樓，沒一會兒又回來了，端着一盆熱水。
她關上房門，坐到床邊，幫燕回清洗上身。
古格犬的腦袋趴在古琳腿上，她輕輕撓着狗耳朵後面的絨毛。
“我……我恨這場戰爭……”燕回的聲音很微弱，他閉上眼睛，一滴濁淚滑落下巴。
“君遙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他母親是個妓|女。小時候在家鄉，人人都討厭他。對他來說，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至高殿戰鬥和犧牲。但……他不該就這樣死掉。”
“燕回，你又為何要來？”古琳柔聲道，語氣只有哀傷。
“我看得出來，你也痛恨戰爭。你的道與我相似，我們不該用在這種地方。皇帝為了逼你領軍，究竟承諾了什麼？或者，他拿什麼威脅你？”
燕回想要說謊，可傾訴的慾望壓倒了一切。即使不能擁抱她，那至少也能在心底尋求些許安慰。
“他發現我父親成了絕道者，應該說是極道者……”
她閉目頷首，沒有說話。
“我……”
“我母親是個賊。”古琳睜開眼睛，迎着他的目光，那語氣極其刺耳。
“她是當地最好的賊，手法快如閃電，從富人手指取下指環輕而易舉。我不知道父親的身份，她說是個士兵，死在戰場，可我知道她做賊之前是個妓|女。她經常跟我說，說我這雙手天生適合偷東西。”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後握成拳頭。“她說，做了賊就不用做妓|女了。”
“有一次，那個富人把我逼到牆角，說我偷了他的玉佩，動手打我，我母親捅了他七刀。”
“她本來可以跑掉……”她緊緊抱着胳膊，“城衛來的時候，她還在拿刀捅。第二天，她被弔死了。那時我十一歲。”
“她被丟到城外亂葬崗，我在那守着她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的時候，有個女人跟我說話。”
燕回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胸前，她正拚命忍住眼淚。
“你身上一股煙熏味兒。”
“對不起……”
古琳撐起身子親吻他的臉頰，燕回順勢躺在床上，她壓在他的胸前。
幾個時辰后，門外傳來狗吠聲。
破曉的晨曦從窗戶縫隙滲透進來，燕回清楚地看清了她的臉龐。
她縮了縮身子。
尹風緊張兮兮地在門外跟古格犬對峙。
“什麼事？”燕回打開房門。
“有個瀛洲人在城門口，要與你決鬥。”
“什麼樣子？”
“大個子，灰白頭髮，似乎像風雷山丘時的騎兵。”
“他帶了多少人？”
“就他一個。”
“通知斥侯隊，告訴周羽，我即刻就到。”
“是，將軍！”
他關上房門，開始穿衣服。
“你打算迎戰嗎？”古琳問道。
“當然不會。我需要你幫我辦點事。”
※
宮本文藏頹然坐在馬上，滿臉鬍子拉碴。看到燕回時，突然倦容盡收，神色肅然。
“你終於肯出來了。”他大喊道。
“如果不來，將士們都看不下去了。”燕回沒有騎馬，望了一眼他背後，“你的軍隊呢？”
“哼！那幫渣滓。我先來取你人頭，未來殺手。”
燕回歪着腦袋說：“你是想下馬決戰呢，還是想恃強凌弱呢？”
宮本文藏吃力地滑下馬鞍，兩條腿都站不直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燕回丟給對方一個水袋，裏面裝的是酒，“恢復一下，別讓人以為我佔了你便宜。”
對方仰着頭猛灌，一口氣喝乾。“別廢話了，未來殺手。”他抽出長刀，擺出戰鬥姿勢，額頭卻大汗淋漓，身形不穩。
“對不住了，老將軍。我對貴國皇儲的事感到遺憾，更遺憾的是我不能滿足你的求死之心。”
“別廢話！”宮本文藏往前走了一步，緊接着眨了眨眼，眼前一陣眩暈。
“雙份量的蒙汗藥！”燕回手叉在腰上，看着對方。
“你……”宮本文藏踉蹌着又走了幾步，“不！”他拚命撐住身子“不……”然後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燕回把城門士兵喊來：“給他找個好地方，住得要好，吃得要好，取下所有武器。”
小趾帶着斥候隊到了，目送着被抬走的宮本文藏。“你這樣不能算決鬥啊！”
“我奪走了他太多東西。你去四周搜一遍，看有沒有敵軍的蹤跡。”
“你認為他們要去江陸城？”
“不是江陸城就是上野城。搜尋一天即可，不要冒險。如果暴露，立即回城。”
小趾點點頭，策馬帶隊離開。
夜幕降臨，小趾還沒回來。他站在城樓長，眺望着遠方，又見夜空晴朗，繁星無數，如果沒有戰爭，這裏的景色着實讓人驚嘆。
“你擔心他。”古琳出現在身邊。
“他是我的兄弟。那個老將軍怎麼樣了？”
“還沒醒，藥量有點大，而且他本身狀態也不是很好。”
“等他醒了，別靠近他。”
“這裏的人都恨你，不管你做什麼……”
“我殺了他們的皇儲，還帶來一支異邦大軍進城。據我所知，瘟疫的帳也算在我的頭上了。唉，我罪有應得。”
“石匠恢復得不錯，但灼痛讓他徹夜難眠。我儘可能為他緩解了一些，但他每晚都在嚎叫，他提到了一些事……”
燕回揚起眉毛：“什麼事？”
“歌者、石頭裏的狼復活了、還有一個卑鄙而危險的女人，還提到了你。”
衛兵清了清喉嚨：“將軍，斥候隊回來了。”
城門打開，斥候隊的戰馬邁着疲憊的步子跑了進來，但唯獨不見小趾。
“我們發現敵情時，瀛洲大軍距離江陸城不過二十里。”說的是小趾的副手。
“周趾隊長決定先行一步，提醒太子殿下做好防備，並讓我們回城向您報告。”
燕回大步走向馬廄，同時回頭喊道：“叫沈浩然與周羽兩位將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