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3章 交易
燕回剛回來兩天，但大勝古格人的英勇事迹已經人盡皆知。
燕州城街頭今天公開安排了一個娛樂項目——岳州騎兵團戰。
燕回卸下滿身的武器，由羽林軍領着進入了皇室大帳，毫無意外地又見到了瀟公主。
“燕將軍。”公主微笑致意。
“公主殿下，陛下召見我……”他開門見山地說，不想跟這個女人有過多交集。
公主擺了擺手：“父皇很快就到，坐吧。”
燕回坐了下來，觀看台下的騎士比武，以分散注意力。
兩組選手聚集在場地兩端，每組三十人，一方紅旗，一方黑旗.
公主解釋道:“紅旗是岳王袁文博手下大將朱戎雲。黑旗則是岳州世子袁寧。兩人長期不和，這次團戰會很熱鬧。”
她從桌上取下一條絲巾，“我的任務就是，誰贏了，我就把它送給誰。”
場中的長槍和大鎚揮舞，雙方全速互沖。
一時間血肉相撞，金鐵大震，燕回和公主都為之動容。
緊接着戰鬥亂作一團，場上人仰馬翻，刀光劍影。
燕回看到場中三個全身黑甲的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來是動真格的。”公主道。
“算是吧。”
“你覺得袁寧怎麼樣？”
燕回看到袁寧揮舞着長槍，猛地砸向對手的頭盔，那人當即摔馬翻滾。
“他打得很好，公主殿下。”
“我敢肯定，他不如你。沒有武將的風采，更沒有出眾的身手。但父皇很喜歡他。”
“陛下英明。”
“父皇只是希望跟岳州結成姻親，以鞏固梁國地位，並提升騎兵戰力。”
燕回突然深感不安，這種不安似是從公主的坦誠而來。
公主的目光始終跟隨世子袁寧，那眼神中充滿了評估和算計。而她微微翹起的嘴角，透露出厭惡和譏諷。
“公主殿下，您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找我？”
“六殿刺殺事件中，我最近發現一些疑點，你聽過第七殿嗎？”
瀟公主的臉湊近了些，端詳着燕回。
“在獸原高地時，有聽到一些傳說。”
“你覺得這是傳說？”
“這種事，我不太感興趣。”
“我查閱了很多黑巫術的古籍，發現很多都是斷章，甚至很多重要記載都被焚毀。”
燕回想起在遺失之地時，華弗把書本丟進火堆。“這個傳說跟六殿刺殺案有什麼關係嗎？”
“燕將軍，你曾經殺死的刺客，他們的武器都有一種魔力，專吸死者的血液。”
“我不記得有這種事，公主殿下。”
“我覺得這也是天方夜譚，但是……這些事都涉及黑巫術，和第七殿。”
儘管燕回一直提防，但不可否認，瀟公主確實機敏過人。
過去的幾年中，他無數次想起華弗在遺失之地說的話，企圖把所有線索串起來，卻始終沒有成功。
長老們對‘道則’的背叛，獨眼男人的能力，李奚州身體裏的神秘人，刺殺當晚藏在暗處的聲音……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些事有什麼聯繫。
瀟公主可以做到嗎？即使她能，燕回也不願意去相信這個女人。
“公主殿下，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要焚毀古籍？”
“書的價值在於它所記載的知識，知識對統治階層而言，是危險的。”
“公主殿下，請您慎言。”
“燕回！”身後響起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威儀堂堂，一派王者氣度。
燕回已經一年沒有見過皇帝了，發現他如今越發蒼老，腰身日漸佝僂。
皇帝從長袍下伸出一隻手，指着決鬥現場：“瀟兒，你忘了自己的職責嗎？”
燕迴轉過頭，看見世子袁寧正跪在下面，身後是落敗的騎兵。
儘管世子袁寧擺出卑躬屈膝的姿態，但他並沒有低頭，而是死死盯着燕回，目光中含着難以遏制的狂怒，令人心驚。
瀟公主迅速起身，“父皇，我很久沒見燕將軍，所以多說了幾句。”
“燕將軍不是來找你的。”
她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但稍縱即逝，繼而走下台階，將絲巾遞給世子袁寧。
“恭喜世子。”
世子袁寧刻板地鞠了一躬，抬手接過。他退了一步，瞪着燕回。
“我知道，至高殿的弟子不能接受挑戰。”
“正是，世子殿下。”燕回道。
“實在遺憾。”世子向皇帝和公主致意后，大步走開。
“看來你讓岳州世子生氣了。”皇帝說道。
燕回迎上皇帝的目光，發現那眼神與他們初次見面達成交易時一模一樣。
“習慣了，陛下。”
“不過，我們很喜歡你，對吧，瀟兒？”皇帝問公主。
她面無表情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燕回從未如此窘迫，連忙岔開話題：“陛下，不知道召我何事？”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燕回跟隨。
燕回經過公主身邊時，輕聲道：“到西城區打聽閻七的事。”
他們走到一輛馬車前，燕回開門。
皇帝招呼燕回上了馬車，然後敲了敲頭頂的木板。
外邊傳來一聲脆響，馬車一晃，開始前行。
“這輛馬車，是楊鼎才送的，你還記得他嗎？”
燕回想起御前會議上的那個人：“首輔大臣。”
“那個老東西很會算計，他希望我沒收岐王四分之一的封地，作為對岐王胞弟謀反的懲罰。當然了，我最後沒收了楊鼎才四分之一的土地，由岐王李南風執行。你明白嗎？”
燕回搖了搖頭。
“我要讓首輔大臣楊鼎才明白，一國之君不受人控制。”
皇帝又在長袍中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袋子。丟給燕回。“知道這是什麼嗎？”
燕回打開袋子，發現一塊很大的石頭。“青石，好大一塊。”
“不錯，是七十多年前從冀州挖出來的。你知道這塊青石價值多少嗎？”
燕回又看了一眼石頭，只見石頭表面光滑，閃閃發光。“肯定值一大筆錢，陛下。”
他把石頭放回袋子，遞給陛下。
“拿去，這是送你的禮物。”
“財富對我沒用，陛下。”燕回道。
“即使是至高殿，終有一天也是需要財富的。收下吧。”
燕回拉緊袋子，系在腰間。
皇帝接著說道，“青石是世上最珍貴的礦石。它比金子要珍貴得多，且大多來自北方冀州。你手裏這塊，應該是當世最大的一塊青石。”
燕回又摸了摸袋子。
“當然，大梁還有很多好東西，岐州的佳釀、燕州的精鐵等等。但有了青石，我才能造船。鄭暮風說，青石產量可能只夠支撐二十年。燕回，二十年後怎麼辦？”
燕回聳聳肩，他對這些事並不熟悉。
“如您所說，大梁國還有別的好東西。”
“那遠遠不夠，除非加重賦稅，大肆盤剝世族和百姓，如此一來，大梁國亡矣。”
“陛下……”
“你這些年經歷了不少事，也見過梁國動蕩，而這是還在我們擁有禁衛軍的前提下。如果沒有他們，天下是怎樣的一個局面？所以，青石遠遠不夠，我們需要制定貿易規則。”
“貿易規則？”
“不錯。當今的貿易路線主要集中在東海，任何一艘貨船都要經過瀛洲東岸海港，並付繳貨稅，瀛洲就是靠這些貿易富裕起來的。”
燕回愈加不安，他不敢往下想了。
“您希望把貨船全部吸引到梁國港口進行交易？”他試探性地問。
老人搖了搖頭：“我們的港口太少，也不夠大。如此巨量的貿易，我們吃不下。如果想要，就只能去搶。”
“陛下，我對這種事知之甚少，瀛洲似乎不是大梁版圖。”
“不錯。但他們的探子無所不在，假扮成商人，遊學者，傳播着褻瀆‘道則’的言論，用黑巫術舉行邪惡的儀式，荼毒梁國百姓。一直以來，他們的皇帝不斷擴軍，大肆造船。”
“陛下，您說的哪一條是真的？”
皇帝微微一笑，眼中精光一閃：“自會成真。”
“您指望大梁所有臣民都相信這種謊言嗎？”
“人們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無論真假。只要謊言有理，他們自然相信。”
燕回沉默地看着皇帝，他心如明鏡，只覺周身寒徹。
“您需要我做什麼，陛下？”
皇帝攤開瘦骨嶙峋的雙手：“我要的當然是你的劍。既然是戰爭，怎能少得了大梁名聲最響的戰士呢？”
“您希望我為了幾句謊言便發動戰爭，屠殺異國？”
“你不會嗎？”
“我為什麼會？”
“我下令，你服從。記得嗎？”
“發動戰爭絕對不行，除非您給出更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