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飄雪閣
隨着夏天到來，至高殿迎來傳統的交換期，與其它勢力的兄弟姐妹交換訓練。
他們可以自由選擇。
至高殿通常都是跟神庭司交換，這兩方的弟子日後聯繫最為緊密。
但是燕回卻選擇了飄雪閣。
“飄雪閣？”魍魎講師皺着眉頭。
“病理通國，診理知政。你確定要去那裏？”
“確定。”
“你覺得你去那邊能學到什麼？而且，你學了能做什麼？讓你們受傷，可不是為了去學醫的。”魍魎面色不悅。
燕回道：“我有自己的原因，請您理解。”
魍魎冷哼一聲，不再理會。
“你呢？也想去給老弱病殘擦頭抹汗嗎？”
“我想去軒轅殿。”周羽道。
魍魎盯着他看了半天。“雖然軒轅殿號稱知識至高之殿，但你去了也就是個抄書人。”
魍魎悲嘆着搖了搖頭。
沈浩然與聶君遙的選擇沒有特立獨行，他們選擇去神庭司。
孟修堯喜形於色，因他選擇去陰陽教。
魍魎講師再次嘆氣，乾巴巴地說：“陰陽五行，天地之理。你這七天就打算悟道？”
孟修堯難得笑了起來。“我認為參透世間奧妙，對‘道’的理解會更進一步。”
魍魎將手中棍子丟在地上，轉身離開。
燕回與孟修堯、聶君遙在訓練場上罰跑了四十圈。
※
幾日後，燕回趕到青州飄雪閣。
大門處有個身披灰色斗篷的老嫗，正拿着掃帚在打掃。
““燕回？”
“至高殿燕回，向貴閣報到。”燕回答。
老嫗抬起門閂，拉開大門。“很少有人來飄雪閣求學。”
“怎麼門口就您一個人守衛嗎？”燕回好奇。
與至高殿不同，飄雪閣只是一座較大的建築，坐落於青州城內，周邊全是一大片密集的破舊房屋。
燕回以前沒來過青州，但眼下所看到的一切與自己想像出入甚大。
縱橫交錯的背陰小巷，垃圾成堆的大街小路，隨處可見的煙花女子。
“飄雪閣已經十幾年不派人站崗了。”老人說著關上了門。
“那您為什麼還要看門呢？”
老嫗不解地看着他：“這是救人之地。傷者上門求助，總得有人接待啊。
“原來如此。”燕回點點頭，覺得有理。
她帶着燕回經過許多房間，裏面擺滿了床鋪，卻都是空的。
最後他們走到一個橢圓形的房間，中央桌子上躺着一個年輕人，赤身裸體，痛苦蠕動。
兩位灰袍人正合力按住此人，長老雪柔正在檢查他的腹部傷口。
年輕人嘴裏咬着一根粗繩，忍着痛呻吟着。
房間四周擺了幾圈板凳，不同年齡的弟子坐在上面，觀望着這一幕。
燕回進房后，引起了一陣騷動。
“雪柔長老，至高殿燕回求見。”老嫗聲音嘹亮。
雪柔的目光從傷者身上挪開。
她臉上掛着笑容，臉龐還有一道血跡：“燕回，你長高不少。”
“雪柔長老。”燕回點頭致意。
桌上的年輕人傳出痛苦的嗚咽聲。
“你也看到了，這個人傷得很重。”雪柔說著，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
“今天凌晨，他肚子挨了一刀。鑒於他宿醉未醒，血液中含澧，我們不能再加量了。”
她放下剪刀，一位年輕灰袍女子遞給她一把長刃。
“刀尖斷在他胃裏，我們必須取出來。”她抬頭看向其它人。
“誰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大多數圍觀的弟子都舉起手，長老對前排一人點點頭：“你說。”
“是因為感染，斷刃留在胃中，導致潰爛，還有會傷及血管與臟器。”
“很好。”她頓了頓手中的動作。
“我要檢查傷口。”
她俯下身子，左手扒開傷口，右手進去檢查。
年輕人的慘叫響徹整個房間。
“你們按緊。”
年輕人身體劇烈扭動，腦袋重重地磕在桌子上，雙腿亂蹬，長老只好退後。
燕回走到桌前，伸手捂住年輕人的嘴，把他腦袋按在桌上。
他俯身與傷者四目相對，“忍住。疼痛是火焰，看着它，看着它。”
那人的鼻息唾液噴到燕回的掌心，但掙扎幅度小了一些。
“火焰變小了，變成了火苗，看見了嗎？”
年輕人點了點頭。
“集中注意力，盯着火苗，別讓他變大。”
燕回就這樣按着他，長老處理傷口。
年輕人眼神時而飄忽，燕回拍了拍他的臉將其拉回。
“針和線。”長老說。
終於，雪柔長老放下了所有的器具。
燕回微笑。
他們一起走到雪柔長老的房間裏，這裏的佈滿琳琅滿目的書籍。
牆上掛滿了層層疊疊的圖畫，都是跟人體穴道和肌肉相關的。
有一張尤其吸引燕回的目光，畫上是閣男人，四肢伸展，每處穴道都有標記，內臟都畫得清清楚楚，惟妙惟肖。
““魍魎講師把你教得很好。”
“怎麼說？”燕回移開視線。
“疼痛控制法，分散痛源，集中幻想。”雪柔解釋道，“魍魎可是我的得意門生。”
“他是您的門生？”
“不錯，我們一起在東北邊境服役。不打仗的時候，我就教至高殿的人如何放鬆以及控制痛感。也是打發時間，但魍魎學得很用心。”
燕回對此有些難以置信，他們竟然一起服過役，甚至關係很好。
他的眼睛又瞟到那幅畫，雪柔也注意到，說“”傑作，對吧？這是軒轅殿長老所贈。他在我這待了幾天，每天都畫病人和死者。他說很想捕捉人死去的瞬間，尤其是那些奄奄一息的死法。我給他講人體的奧秘，他腦中浮現出畫面。然後就有了這幅傑作。”
她轉過頭：“你早上做得很好。你有沒有不舒服？頭暈或者想吐？”
燕回覺得她在開玩笑，“我見慣了血。”
她的眼睛有一瞬間陰雲密佈，隨後正常，笑道：“我很高興你來，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來？”
燕回不想騙她，選擇直接說出來。
“我想知道父親為什麼會有私生女？為什麼把我送到至高殿？為什麼在第一次試煉時，有刺客追殺我？”
她閉上眼睛，面無表情，呼吸均勻。就這樣保持了好一會兒，燕回看見一滴淚珠滑落。
她又張開眼睛，直視燕回的目光：“燕回，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你去西邊閣樓處找古琳吧。
燕回在閣樓走廊的一間房找到古琳，她正在給受傷男子纏繃帶。
“他能活下來嗎？”燕回問道。
“死亡總會不期而至，但願他運氣好一些。”她在水池洗手，又看向那些血跡斑斑的衣服，“拿上這些，送去洗衣房。”
“洗衣房？”
“是的。”
古琳望着他，臉上帶着笑意。
燕回不想看她，又不由自主地被對方吸引。
古琳身形苗條，一頭黑髮束在腦後，臉蛋年輕漂亮，但眼睛卻有一絲老成。
“洗，衣，房。”她一字一頓又重複了一遍。
燕回有些挫敗感，她顴骨的曲線、嘴唇的形狀，還有眼裏的身材，都帶着一絲戲謔。
當他來到洗衣房時，被眾多兄弟姐妹的熱情嚇了一跳。
“燕回兄弟！”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向他打招呼。
他一掌拍在燕回的背上，“終於等來了至高殿的兄弟，還是鼎鼎大名的燕回。”
“謝謝，不過，飄雪閣怎麼會有男弟子？”燕回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在大廳時他就疑惑。
“哈哈，飄雪閣收男弟子是近十年的事，我也是十年前進來的。你們至高殿素來不喜醫道，不知道也正常。”
“哦。”燕回不知道該說啥。
“衣服給我吧，跟大夥打個招呼。”
“我叫韓熊，是骨骼講師。”
“您是講師？”燕回驚道。
“哈哈，是的。我負責講述骨骼的奧妙之處，也就是如何連接、如何運作、如何修復。不過嘛，我幹得最多的活兒是幫人接骨。”
眾人紛紛聚攏過來，向燕回致意。
無數個名字和無數張面孔撲面而來，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燕回兄弟，你的劍真的是星銀鍛造的嗎？”
“那只是傳聞。”燕琳笑道。
“你們真的要一個人在野外訓練嗎？”一個胖乎乎的姑娘問。
“只是一場試煉，幾天而已。”
不一會兒，古琳走了進來。
“燕回兄弟，今天沒什麼值得你學習的，你把院子掃了吧。”
總算逃離了七嘴八舌的群體，掃院子就掃院子吧，燕回覺得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