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懷春
天將黑未黑的時候,清歡總算是閑下來了,點完燭台上最後一支蠟燭,見那燭台甚是好看,便盯着燭火發起呆來。
本來今日大部分的活兒,茉容都已經替她干過了,她只需負責茶水常熱、黃昏點燭以及鋪床落帳便好。但清歡覺得,自己往後怕是孤立無援,為了少出差錯,她十分有必要好好熟悉一下工作流程,於是便趁着今日活兒少,將她每日要做的事一項一項地演練了一回。
這一回演練下來,清歡除了身心俱疲,還有無語加鄙夷。
比方說在枕雪樓的時候,雖說布帛衾褥、帳幔紗簾、衣冠簪帶等一應物品都分門別類地放着,但在此當職的兩位宮女總該盡到自己的職責吧?可人家偏偏就不,見清歡進來,二人不稍作指引也就罷了,還蠟燭一樣杵在那裏,時不時地對她譏言諷語,不知是幾個意思。
這哪裏是僅僅不願幫忙那麼簡單,分明就是見縫添堵的節奏。
與其說這些人皆是受了茉容的指使才故意擠兌她,倒不如說這東宮裏頭但凡比她來得早些的宮女,一個個都是自命不凡的主兒,打心眼兒里就瞧不起她這個新來的。
以前她默默無聞地打掃宮苑也就罷了,如今一躍成為流雲閣侍女,幾乎與茉容平起平坐了,這些人又豈能容她?
再者,人家茉容畢竟近身服侍了太子多年,如今突然被她取代,心裏不爽也再正常不過,況且在此之前,人家也確實算看得起她了。
如此一想,清歡便覺得釋懷許多,大不了就暫且忍耐幾日,好尋個太子心情不錯的時候,先問問他玉鐲是否已經完璧歸趙,而後再向他討個恩典,放她出宮去罷。
這樣一來,茉容便可以繼續服侍她的太子,東宮這些姐妹也不用再醋溜眼熱了。反正就太子那麼個臭毛病一堆的大活寶,她也不稀罕伺候。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就可以回謹王府了。至少在謹王府,她還有姐姐和阿洛,而且謹王殿下也不需要她伺候。
至於報仇之事,或許她早該聽母親的,放下吧。
清歡自嘲似的笑了笑,方堪堪回過神來,想着太子差不多也快回來了,便轉身準備離開。
轉身抬頭的一剎那,清歡一口氣差點就沒上來。
只見太子正冷着一張臉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桃目深邃地看着她,竟不知已看了多久了。
「奴婢,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
清歡兩腿一軟,直接癱跪在地上行禮,心道這太子難不成是屬貓的么?怎的走路時連個腳步聲都沒有?
只聽太子一絲不苟地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
驚魂未定之際,清歡回得磕磕絆絆又忘了禮數,深覺自己怕是要完蛋了。
不知是冷還是害怕,清歡的肩膀抖得厲害,許靜辰看在眼裏,只覺得就她這點兒出息,只怕不足以威脅謹王替她做事。
可方才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明顯不像個省油的燈。
分明就是在想事情,還非要說沒有,當誰是傻子呢?
難不成她這是在扮豬吃老虎?
許靜辰暗自尋思着,決定先晾她一晾,且看她作何反應。
良久未聽到太子發言,清歡心下便越發地慌了,強自鎮定了半晌,方死死盯住太子裙擺處一片雪花暗紋,鼓足勇氣道:
「床已經鋪好了,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奴婢便先告退了。」
許靜辰仍舊無語,只默默地看着清歡,像頗有耐心地看她自導自演,以此來猜度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回殿下,奴婢真的沒想什麼,不過是太思念親人罷了。」
清歡終是沒了招,只得拐回去重新回答太子的問題,並作出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架勢道:
「要殺要剮,奴婢認罪便是,還請殿下明示。」
竟給人逼到這個份兒上了,許靜辰莫名心情大好,卻故意用不甚友好的語氣說道:「要殺要剮?本宮是那等一言不合便殺人剮人的人么?」
總算開了口,卻還不如不開。
清歡還沒想好如何回應,便聽見許靜辰又道:「還有,什麼叫「認罪便是」?你欺瞞本宮在先,反倒怨本宮不理你了?」
這不是懟天懟地懟侍女么?清歡心道這下完了,這太子怕是又叫懟神附了體。
這個時候無論她說什麼,估計都會被懟得六親不認,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閉嘴,懟神說啥就是啥。
清歡如是想着,便真就當起了啞巴。
見清歡半晌屁都不放一個,許靜辰大概也覺得沒意思,便果真偃旗息鼓了,並且又搬出了他那兩句懟文專用結語:「罷了,念你是初犯,本宮且不與你計較。」
嗯,又是這句尬到內傷的「且不與你計較」,只要太子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清歡心裏正飄着一連串的「呵呵呵」,但聽那懟神接着道:「不過略施小戒還是少不了的。本宮要去沐浴了,你且在內室候着吧,待本宮回來,再好好與你算賬。」
啥?清歡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一臉震驚地仰起頭,好巧不巧恰恰看到太子那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笑容雖不懷好意,卻實在是有顛倒眾生的魔力,只需瞧上一眼,便可叫那懷春少女想入非非,甘願就此沉淪。
再加上太子方才所說的話……
清歡也只是個尋常姑娘啊,如今也恰逢及笄之歲,可不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么?
在對上太子那雙桃花眼的一瞬間,清歡也終是三魂丟了二魂,以至於太子早已轉身離去,那一雙犯了痴病的杏眼依然直直地望在那裏。
好一會兒,清歡才終於回過神來,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疼痛的感覺迅速蔓延至整條手臂,確定這不是夢境之後,清歡方站起身來,一邊往內室走,一邊奮力安撫着自己小鹿亂撞的心情。
茉容姐姐不是說,太子殿下都不要人服侍寬衣更衣的么?怎麼今日竟像是要她……侍寢的節奏?
時而清清冷冷謫仙一般,時而懟天懟地懟神附體,時而又仗着自己膚白貌美就……調戲良家婦女?
這個迷一樣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叫人鄙夷也不是,傾慕也不是。
罷了罷了,太子就是真要她侍寢,她又能怎麼樣呢?
況且,太子又生得那樣好看,指不定是誰占誰的便宜呢。
【作者題外話】:清歡也是個資深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