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曉
像如今這般大開敞開的情況不多見,那位名叫白蒼的公子,擁有着自出生以來他人的擁戴,和來自別人敬畏的目光。
渾身散發著的是一股不同於常人的從容大氣,當跨過大門那一刻,便有人接過繩子,在前方引馬前行。
“公子,族老在會堂等你”
“好,帶我我過去”
白蒼點頭,然後便隨着馬匹同去。
行人讓出一條條路,但紛紛都對這個少年讚嘆不已。
“公子此行想必進展順利,族老前些日子收到消息,也對公子十分滿意”
“族老平時待人待己都是相當嚴格的,公子年紀尚輕,卻得到族老的賞識,想必將來領導族群的大任非公子莫屬”下屬並非溜須拍馬,而是對少年由衷的有些佩服。
“不許胡說,祖父做事自有其公斷,不可閑言碎語”白蒼教訓道。
下屬不再說話,路經祭台時,武場似乎因為什麼事情,巫眾們聚集在一塊石碑之前,而這樣的動靜自然不會錯過白蒼的眼睛。
“今天是有什麼重要的大事發生?”白蒼開口詢問。
“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就是那個醫館的小子,被祀奉受禮成為巫眾”下屬解釋道。
“你是說……白鹿笙”白蒼繼續道。
下屬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里,白蒼公子似乎與這個小子並無交集。雖說石河算不上大部族。但作為培養對象的白蒼,早早以前就在族中很少走動,而白蒼能一語猜中是誰,這不禁使他好奇。
“是,正是白鹿笙”
白蒼點頭。心想剛才聽見的鑼聲正是此處,臉上泛過異樣神色,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某個方向,便不再理會的離開了。
在會堂前。
侍從在這裏等候,為白蒼接風洗塵,而後他面見了族老,那個老人如同自己過往的記憶中一樣威嚴。
“祖父”白蒼輕喚。
老者轉身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慈祥,詢問道:“這幾年在外如何,遊歷中的見聞可以跟祖父細細到來”
“不必拘束,就將我看做長輩便可以,坐到我的旁邊來”
白蒼望着許久不見的長者,心中湧現出過往的記憶,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已經八年了,你在外遊歷”祖孫如同尋常人家般談論着,老者輕輕拍了拍白蒼的肩膀。
“今年你也是十五歲”料想曾經那個懵懂的少年,如今已變得如此俊秀,老者渾濁的雙眼似乎愈發明亮起來。
“稼殷若是有你這般擔當,我大可以退居幕後,將重擔卸下”
“只可惜……還是苦了你這孩子,本該是無憂的年歲里,卻需要幫我這行將入土的老頭子扛起重任”
“祖父,莫要這樣說,這是阿蒼應該做的”白蒼說道。
“祖父也要保重自己,全族的希望仍然仰仗您的支撐”
“我老了,未來還是年輕人的世界”老者感嘆道。
“我這一生太過矜矜業業,沒有太多建樹,而自己的兒子也並沒有成長為可靠的人,唯獨……你這孩子讓人看到了希望”
老者似在回顧自己的過往,語氣中瀰漫著些許悲涼。
“父親去往何處?”白蒼問道。
他的父親正是老者口中提到的白稼殷,是老者的次子,老者似乎對自己的兒子既失望,又充滿無奈。
“他已經離開了”老者似乎不遠太多提及,只是這麼回答道。
“去往何處?祖父是否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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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蒼有些想知道父親為什麼離開,因為在自己印象中,自從記事以來變常伴祖父左右,對於父親的記憶似乎也變得模糊。
父親雖然與自己很少交流,但他對自己的愛卻是存在的。
“蒼兒,去更廣闊的世界飛翔吧,切莫像父親一樣,困居於井底,當你覺得自己愈發渺小時,就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因為人是經歷磨難之後,才會生出無限可能。當你因為自己的渺小而恐懼時,那就去追趕,去超越,在沒有被摧毀之前,你還有機會去反抗”
曾經父親帶着自己外出狩獵時,對這年幼的白蒼說下這樣的話,但當時的他並不明白話語中的含義。只是外出遊歷的數年裏,他似乎正在看到自己眼中那個父親變得不太一樣。
或許只有當他經歷更多,才會真正了解父親向他闡述的東西中到底蘊含著什麼。
彷彿是為了解答白蒼心中的疑惑,又或者老者也並不知道,他只是說道:“這個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
“這次回來,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老者話鋒一轉。
白蒼只知道信中提到要事,卻並不清楚具體是什麼。
“八年裏,你遊歷六部,是否取得了各部族長的信任?”老者詢問道。
“回祖父,六部族長表示依舊會以您為主,逢大變故時,與您共商決策”白蒼稟報道。
所謂六部,是曾經的遊民部族,因為經過遷移而來到南荒,受制於複雜的南荒地形,逐步分化而成了六大族群。分別為白澤,雲厄,庫達,索日巳,九黎和禹衍,石河所處的正是白澤部,六部中以白澤為主族,其餘部族也保持着相互之間的往來。
老者卻搖搖頭,口中說道:“遠遠不夠,現在需要六部有更加深層的結合,不單單是聽命於我,而是你能夠成為領袖”
老者目光如炬,眼神中表現的是不容置疑,他彷彿是在說,這個重擔必須接下,容不得有一絲退步。
“若我死後,不能有足夠威信的大巫取代我的地位,那六部的處境將變得岌岌可危”
大巫,是指白澤部的領袖,亦是六部公認的最高話事人,能在緊急情況下擁有六部的全權調度權。
“不可如此……,祖父依然是六部最有力的後盾,並且會一直這樣延續下去”
老者擺手道:“是人就終歸會死去,我已然風燭殘年,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
“咳咳……”
老者說罷,捂嘴咳嗽了幾聲,聲音更加的沙啞。
白蒼見狀立即上前附身扶住老者。老者卻擺手道:“不必,這些事早已經習以為常”
“但交給你的事,你務必需要做到,不是祖父逼你,是我們六部的生死共存,需要一個真正有能力的人去主持大局,而你則是六部的希望”
老者對少年委以重任,並語重心長的說道。
“從其他族長那裏,我也知道了這些年你的努力,知道他們對你的看法,你做的很好,不用太過謙遜。作為一個領袖,需要的是處事的從容”
“也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我為盡我所能為你鋪下道路,但這條道路異常艱險,需要你有足夠的毅力堅持到最後”
“阿蒼授命”白蒼答道。
望向老者的臉龐有些憔悴,白蒼心中感到難過,老者為自己和部族勞心勞力,但很少會關心自己。他這一生都是在為整個六部付出,鞠躬盡瘁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整個族群都仍是他的牽挂。
“還有接下來的事,將會決定你以後能走出多廣闊的路”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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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嚴肅,對白蒼說道。
“記得以前你詢問過我的稷下學宮嗎?”
白蒼驚異。
“記得,祖父當年說過,這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甚至鮮為人知”
“偶然聽授業師父提到過,說它雖然隱秘,卻總是在九州更迭的歷史中若隱若現”
老者感嘆道:“何止神秘莫測,它的地位甚至凌駕於王朝之上,但他們卻因為某些制約也不能干涉塵世的規則”
白蒼認真聆聽,這些秘聞從未深究,但今天從祖父的口中訴說,卻感到非常震撼。
“稷下學宮是不受王朝更迭影響,而每一代王朝更迭卻也出戰了稷下學宮的影子,你可知道是為何?”老者對白蒼髮問道。
白蒼神色晦明不定,然後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修行者?”
“對,正是修行者”
“這方天地遠比我們想像之中更加廣闊,而我們所處不過一隅,所以大千世界的奇妙也自然難以揣測,修行者作為禁忌,甚至是普通人這一生無法企及的存在”老者似乎眼中流露出嚮往。
“像我等凡人,皆受制於凡俗之身,歲月終有勁頭,但修行者的世界卻不受限制。他們能橫渡於時間長河,與那看不見摸不着的規則作鬥爭”
老者的講述中,少年散發著嚮往,心中更燃起了一股火焰。在他的心中,似乎一道大門正在緩緩打開。
“這些東西,我的授業老師也提及過部分,但他似乎並不願意向我過多陳述”白蒼回憶起在九黎部落求學時當時老師的話。
“如果你能掙脫規則的束縛,那你所見到的世界將會煥然一新”
聽到白蒼口中的授業老師,老者似乎有些好奇:“或許你的師父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因為在老者的印象中,似乎六部中能有如此見識的人不多,而白蒼的授業老師並不在此列。
“老師說他並不是六部的人,因為其他原因而在六部短暫停留,我跟隨他學習了一段時間。只覺得老師給人的感覺雖然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樣子”白蒼回憶起老師,卻不能真正表述出自己的感受。
老者像是明白了什麼,對白蒼說道:“以後,或許你就會知道你的老師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是,這跟我此行的目的有何關係呢?祖父”白蒼問道。
“因為此行的召令,或許並不是來自邑州,而是稷下學宮”
“稷下學宮即將開放,你將作為我六部的使者,或者說是選拔者前往,屆時將有六部的優秀子弟隨行,這就是你的機遇”
“如果你能脫穎而出,那麼大巫的身份也將得到認同”老者說出了此行的安排,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阿蒼定然不負使命”白蒼毅然答道。
“這才是未來大巫該有的樣子”老者臉上再次浮現出欣慰的神色。
時間如同山中林間的晨曦,轉瞬而易逝,當白蒼回到石河,並且與族老長談之後,便開始着手準備一切工作。
而白鹿笙也不再是那個穿行山林間的採藥人,他正式成為了巫眾的一員。
當他習慣着眼下的一切,作為後來者的他,總是想着刻苦的去努力完成每一件事。就像作為一個醫者時的執着,他端坐於祭台一側。
遠方山谷中,火紅色的光亮佔據了天邊,而一道晨光從遠處襲來。劃破了濃霧,照耀着石河的每一寸土地,迎着朝陽,他沐浴在陽光之下。
正是五月的時節,圍繞山間的濃霧已完全消散,石河迎來了初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