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寂
濃霧夾雜着濕氣,正是入暮時分。
穿過濃密的草叢,衣袖被露水所浸濕,他挽起了長袖,在手中擰成長條,水流從手臂緩緩往下流淌。除了露水,還有身上的汗液,隨後從發稍卸下兩條長繩,將衣袖挽至身後。
取下背簍,裏面是收割的藥材,芍藥,牡丹,葛根,各色有用的東西,已經裝滿了大半空間。
少年矮小的軀幹卻也只比背簍高出半個頭,他擦拭了額頭上不只是汗還是露水的液體,然後抬頭看向天空,不知在何時已變得灰濛濛。
手上卻並沒有停下,扒開草叢他往着更深處去了,鐮刀熟練地刨着泥土,將植物完整從泥土中取出。就這樣不厭其煩重複着不知多久后,右手往後察覺到已經裝滿的背簍。
少年才直起了全身,做出一個舒展全身的動作。
“呼”長舒一氣,熱氣頓時凝結成了霧狀。
遠處這時依稀傳來鑼鼓的聲音,這是村莊裏打更的聲音,大致判斷已是酉時。順着林子的縫隙,可以看見零碎的燈光坐落於遠處。
憑着光源,他向外摸索而去,身體也略顯疲憊。寒風夾雜着冷氣而過,不僅瑟瑟發抖。
但沒走幾步,不遠處的動靜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俯下身子側耳傾聽,有些驚訝,是呼吸聲,感覺已經十分微弱,草叢中似乎也因為什麼東西的擠壓空出了一小片裸露的地方。
一時分不清是人或者野獸,他保持謹慎,小心翼翼觀察着,從腰間取出一個火摺子點燃,藉著微弱的火光,向前試探。
“是誰在那裏?”他小聲詢問到。
對面好像聽到了聲音,立馬作出了回應,有些筋疲力竭地說道:“救我……”
確定對方是人,少年不再猶豫,快速上前,然後映入眼帘的是一灘血跡,和一副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血跡沿着陌生男子的手臂流淌。
是被毒蛇咬傷,手臂上的咬痕看起來已經泛着淤青。顧不得許多,他抓起男子的手,準備將毒液吸出,但男子似乎掙扎着,拼着最後一絲氣力提醒道:“小心,那條蛇還在附近”
突然,少年感覺背脊發冷,條件反射地跳離原地,草叢中有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竄出,直奔他而去,幸虧反應及時,避開了攻擊。
是一條約有手臂粗壯的大蛇,正直立着上身,兩眼注視着前方的獵物,大蛇和少年就這麼在原地僵持。少年也取出了系在腰間的鐮刀,大蛇蜿蜒着身軀,緩緩向少年包圍而來,就在一瞬間,突然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少年矮小的身軀,在危機來臨的一刻做出了最快的反應。他將身後的背簍向下砸去,正好壓住大蛇的頭部以前的軀幹。
但大蛇的身軀足有七尺,它扭動着靈活的身姿,試圖擺脫控制,尾部也同時向少年席捲而來,纏住了少年的身體。
大蛇巨大的身軀即將困住少年的那一刻,他揮動着鐮刀,從側方向一記揮砍,從大蛇七寸的位置生生地釘在了地上,奈何軀體太快結實,並不能一刀斬斷。但大蛇感覺到了巨大痛處,就連纏住少年的軀幹,也愈發收緊,做着最後的反撲。
少年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在身體即將被拉開的一瞬間,一腳踩向鐮刀刀背,被刀尖擊中的大蛇,在外力的衝擊下,赫然斷成了兩截。
沒有了頭部的指揮,大蛇軀幹在最後抽搐了一陣之後,也緩緩從少年身上滑落。蛇身壓迫所產生的勒痕依然可以看見,劃破了些許肌膚,但好在危險告一段落。
少年看着已經奄奄一息的陌生男子,然後大把按住大蛇斷開的軀幹,從中剖出一顆幾近雞蛋大小的蛇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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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劃破膽囊,他扶起男子,膽囊流出墨綠色的汁液,提示男子服下。
“這是這頭蛇的膽,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蛇膽苦澀的液體入口,男子眉頭一簇,但依舊照着提醒飲下。直至休息好一會之後,男子的臉色才稍稍緩和,眼眸略微打開。
當仔細打量之後,發現男子容貌端莊,身着服飾也略顯華麗,雖然有些破損,但料定不是普通人。這與以往所見穿着全然不同,不知其身份底細,少年心中有些遲疑。
見男子清醒以後,發現救下自己的僅是一個少年,眼神有些驚訝。但仍有禮儀的表達感謝,並詢問道:“請問小友,此地是否有一個村落,名為石河”
聽到這般詢問,少年也明白了眼前之人並非偶然經過,於是回答道:“這裏就是石河,但看你的樣子也不是本地人,村子地處偏僻,很少有外人前來,這倒是稀奇”
男子確定來到目的地后,便直接說道:“在下乃是邑州輔宣城文郎令,有要事需要面見族老,麻煩小友帶路”
說罷,男子從懷中取出一枚銅製物件,上面可以刻着由篆書書寫的文字,少年雖識字不多,但還是識別得到其中真假。
“既然是縣城來的大人,那就隨我來。族老主持村子大事,我也不常見到,需要向上稟明”
少年心中默念,輔宣城?文郎令?輔宣城是距村落數百裡外的大城鎮,不同於這些村落,那裏是真正繁華富麗的地方,即使在村子裏,真正去過大城鎮的人也沒有幾個。石河村民多是務農獵戶,因為地處荒嶺,所以基本保持着與世隔絕的狀態。
文郎令也是沒聽說過的名號,但想必是什麼見不得的人吧,他心想,這些事情也只有族老才有資格了解。
“你的蛇毒雖然解了,但身體現階段還很虛弱,我扶着你回去吧”少年關切男子的傷勢,如是說道。
“多謝,不必麻煩小友”然後咬着牙艱難起身,可還沒等站穩,就晃晃悠悠的快要倒下,少年立馬上前扶住。
“我說就別逞強了”少年侃笑道。
男子有些尷尬,但揖手感謝,然後在少年的攙扶下,兩個人的個頭差距過於明顯,就這樣一瘸一拐的回到了村落。
入村,石河。
這裏是一個三面環水的聚落,連通外面的是一道木橋,整個聚落外圍架着哨塔,有粗木搭建而成,而大門上是石河村的名字,也是由樹木製作的牌匾,因為長年的腐蝕,已經覆蓋了一層苔蘚。
進入村落,是規模較大的房屋群,上百戶人家的房屋錯落有致,中間的道路相互連通,儼然一座小鎮應有的佈局。
雖不及城鎮的車水馬龍,但嚴密的佈防卻是讓這個村落不至於受到外界入侵。
少年引着男子一路前行,直到一座相較龐大的木屋前,前方站立着守衛,少年上前與之說明,然後被安排到側方的一個房屋內。
不一會兒,便有人過來,幫男子處理好傷勢,就囑託男子休整一番即可,族老隨後就會過來。
少年見事情處理好后,也準備與男子辭別返回。
男子突然問到:“多謝小友一路相助,還未知小友姓名,在下名為沐陽洵”
然後從一旁取下紙筆,手寫了一封不知是什麼的信,信封表面寫些:沐陽洵薦四個字。
“救命無以為報,這份引薦信以後可幫助小友在輔宣城縣衙討個差事”然後將信交給了少年。
少年並不推辭,接下了信件。
“那就期待下次與大人再見,我叫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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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
白鹿笙告辭離去。
沐陽洵口中念叨道:“白鹿笙,一個有意思的孩子”
沐陽洵在客房休息着,不知過了多久,客房外有人敲門。
“請進”沐陽洵開口道。
“稟文郎令大人,族老這邊已經安排好了,請隨我來”
“好”沐陽洵隨來人一併過去。
在院子正中的會堂內,居中位置做着一位白髮白須,卻氣勢莊嚴的老者,沐陽洵上前施禮。
“邑州輔宣城文郎令沐陽洵,見過族老”
老者擺手,“文郎令大人不必多禮,請落座”
沐陽洵被安排於老者右側,詢問道:“文郎令大人遠道而來,不知所謂何事?”
沐陽洵從衣袖間取出一物,是一紙捲軸,遞給族老,族老打開捲軸,眼神先是凝視了一番,隨後看向了沐陽洵。
“這是何意?大人”族老開口詢問道。
“奉節度使指示,邑州將重新部署對石河的管轄令,任命石河族老為道使,負責整合南荒六部,具有六部全權指揮和管轄權”沐陽洵鄭重宣佈道。
族老眼角微凜,但還是婉言拒絕道:“多謝節度使大人抬愛,在下自知無能力擔任道使,六部整合實非我一人之力可以辦到的”
“我部族原本是遊民部落,與節度使大人協議在先,每年按期繳納稅供,應而在這一方土地安居,並不想捲入朝廷的漩渦之中”
沐陽洵聽后,並沒有反駁,而是停頓片刻,然後繼續說道:“節度使大人知道六部遊民都是以族老為首,但也並不是強制要求六部服從朝廷,節度使大人想與族老做一個交易”
族老依然面不改色,詢問道:“是何交易?”
沐陽洵隨後道:“稷下學宮”
當四字說出后,族老的眼神中有些許閃爍,但還是疑惑道:“雖然節度使大人位高權重,但這與稷下學宮又有何關聯?”
沐陽洵道:“節度使大人的指示並非是授命於朝廷,而是稷下學宮的號令,學宮即將開放”
“聽聞族老的公子是不可多得的奇才,這正是稷下學宮所需求的”
族老聞言,陷入了沉思,但沐陽洵並不着急得到答覆,說道:“節度使大人的指示下官已經傳達到了,是否接受取決於族老,六月之後,遣送官會再次駕臨,到時希望族老能給出明確的回復”
“下官,告辭”沐陽洵轉身離去。
“來人,送文郎令大人”族老吩咐下人。
短暫的談話后,族老的內心卻不平靜,他陷入久久的沉思,直到後面折屏之後走出一人,才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族老詢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來人回應道:“這是個燙手的山芋,但如果這是稷下學宮藉著節度使的發出的,那就由不得我們不接了”
“況且,這件事對那孩子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天大的機遇,這是普通人窮盡一生可能都無法觸及的門檻”來人補充道。
族老長嘆一口氣,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未嘗沒有考慮過”
“但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又開始摻和到世俗中來了,他們不是總覺得自己已經超脫世俗,無欲無求了嗎?”
族老訕笑道。
“誰知道呢?或許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吧”
是夜,天已經見曉,但霧還未散去,空氣中的寒氣依舊刺骨。白鹿笙回到住處,在室內灶邊升起了火堆,然後在側邊沉沉的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