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別時不知身是客,再見已是陰陽隔
日近西山,京安城外擺攤的小販已經開始收拾家當,準備明日的奔波。
本是十日行程,因為顧念妻子安危,柳霜只用了七日便來到京安城外。柳霜沒有着急進城,途中聽聞劉鵬宇斬首后埋在城外的亂墳崗中,便想着前去看看。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誰也不知道。
從路邊小店買了兩壺酒二斤熟牛肉,沿着店家所指的方向,柳霜來到了亂墳崗。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小土包佔滿了半座山頭。因為無人打理,土包上長出的草都有三尺多高。土裏埋着的,生前大約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死後卻個個成了孤魂野鬼。積年累月的雨水沖刷,不少沾着泥土的骸骨凌亂的散在地上,甚是凄涼。
劉鵬宇剛埋不久,墳上還沒有長草,所以即便沒有碑文,柳霜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放開韁繩任由馬兒去吃草,柳霜拿着酒和肉,盤腿在劉鵬宇的墳前坐下。
沉默良久,柳霜拿起酒壺灑酒在腳前的草地上,隨後仰起頭,自己連喝了幾口。
柳霜一直記得劉鵬宇肋骨那裏有一道很長很深的刀疤。那次落入敵軍陷阱,突圍中柳霜被擊倒在馬下,武器也甩了出去。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見有刀揮舞而下,距離太近已來不及閃躲。關鍵時刻,劉鵬宇飛身撞開柳霜,那一刀便結結實實的劈在了他的身上,當下臉色蒼白昏厥過去,伸手一摸已是出氣多進氣少。好在沒過多久有支援趕到,隊伍及時突圍出去,劉鵬宇被及時治療,這才算撿回了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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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廖大戰中劉鵬宇一直是柳霜的左膀右臂,每每有戰必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只是性格暴戾且狡詐,所以並不受軍中其他人喜愛。戰後柳霜本想將他留在身邊,但劉鵬宇請求依舊前往邊防一線,柳霜勸說不得只得答應。因能力出眾,加上身處邊防一線戰功較為容易,所以也算是平步青雲。後來柳霜被皇帝猜忌職位明升暗降,劉鵬宇也或多或少受到了牽連,降職做了尚義城的統領。
要說劉鵬宇的毛病是有不少,但柳霜相信他絕不會像皇帝口中所說的叛變。那麼劉鵬宇一家的慘死,自己逃不開干係。
夜深了,半彎明月掛在天空,凄凄慘慘,冷冷清清。兩壺酒已經空空如也,大概是醉了,又也許是太累了,柳霜半卧在墳頭睡著了。
兄弟二人,一個在地下,一個在地上,一個在黃泉,一個在人間,隔着薄薄一層泥土,卻再也不能相見。
月光映照着柳霜的臉頰,鬢角竟然有了絲絲白髮。夢裏不知遇到了誰,嘴角呢喃說著夢話。佝僂的身影,散亂的頭髮,知了在樹下叫喊着說:可憐呀,可憐啊。
天亮柳霜離開了亂墳崗,沉默的來,沉默的走,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走到山坡底下,柳霜回頭看了看,心裏默默說:“對不起,這輩子沒辦法了。欠你的等下輩子還你吧。”
摸不透的帝王心術,柳霜從沒覺得自己能活着走出眼前的那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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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着馬兒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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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京安城依舊似往日般喧鬧。這眼前的盛世景象,是建立在累累枯骨之上,繁華的背後,隱藏着多少陰暗與冤屈。
沿着官道一路向前,沿途的百姓頻頻看向柳霜。也許是有人覺得這人與當年凱旋歸來的霜將軍有幾分神似,又也許是感嘆哪裏來的落魄之人。
皇宮門前,侍衛攔下了柳霜的腳步。
“與宣成皇帝說,我來了。”平靜的語氣,如同石沉大海般不起波瀾。可在侍衛耳中卻如同炸雷一般。這裏可是皇宮,從來沒有人敢在這裏如此口無遮攔。
“好大的膽子!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不知道這是哪裏嗎?”侍衛出生怒斥。
“我是柳霜。”
侍衛明顯愣了一下:“柳…,霜將軍?”
柳霜點點頭嗯了一聲:“你去通報吧,皇帝應該知道我已經來了。”
侍衛上下打量着柳霜,似乎確實是數年前那個皇帝親自出城迎接的霜將軍。可眼前之人哪裏有當年的半點英姿。
侍衛正要轉身進去通報,一名太監已是匆匆忙忙一路小跑的走了出來。
先是板著臉朝侍衛們罵了幾句“瞎了眼的東西,柳霜將軍你們也敢攔着。”隨後換了笑臉轉向柳霜“柳霜將軍一路辛苦,今日散了朝會陛下就在舍離亭等您了,奴才這就帶您過去。”
“舍離亭,舍離亭,好名字啊。我的皇帝陛下,終於要見面了。”柳霜心中暗自感嘆,隨太監進了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