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第96章 第 96 章

姜寶鸞眯了眯眼睛,沒看清楚朝這邊過來的到底是誰,只是看模樣彷彿有點像謝珩,因風雪太大,她倒不敢認。

一時連丹琴等也看不清楚,只陪着姜寶立在原地。

那人漸漸走近了,姜寶鸞悄悄鬆了一口氣。

是謝珩,他回來了。

謝珩很遠便看見這裏一行人,等見着姜寶鸞,他皺了皺眉,道:“怎麼出來了?”

姜寶鸞悶悶地應了一聲,說道:“想回去。”

風吹得她的聲音瓮聲瓮氣的,像是帶了哭腔一般。

謝珩低下頭,無奈地笑了笑,沒讓她看出來。

旋即他拉住她的手,道:“那就回去。”

他一時沒把握住力道,扯得姜寶鸞一個趔趄,不過很快便將她扶住,一同轉身離去。

丹琴在後頭打着傘,有些吃力,姜寶鸞想了想便回過頭,直接拿過了她舉在手上的傘。

這把傘不很大,只夠遮得住兩個人的一方天地罷了。

走着走着,姜寶鸞忍不住問:“你怎麼也出來了呢?”

“剛從宮裏回來,找你們。”

姜寶鸞攏住衣服,這會兒才覺出外面冷,可心裏卻漸漸定下了。

“什麼事呢?”她又問。

含含糊糊的,像是在問宮裏面,又像是在問謝珩為什麼來找他們。

謝珩輕輕摩挲了一下包在手心裏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然後另一手拿出了一樣東西,就這麼側過身子遞到姜寶鸞面前。

一根珠翠碧璽花簪,小小的卻很精緻,碧綠的葉片上脈絡都分毫可見,花蕊處卻摒棄了寫實,綴了一顆碩大的明珠,即便在黑暗中都閃着珠光,虛虛實實,如夢似幻。

這是謝珩前幾日所得,一直想要給姜寶鸞,可總也找不到個由頭,這次姜寶鸞來請他,卻是剛好,不想又被叫到了宮裏。

原本思及回來時辰已晚,姜寶鸞應該已經睡了,但謝珩竟是按捺不住,漏夜前往尋找姜寶鸞。

今夜不送,又等何時。

姜寶鸞先還沒有注意,過後才看清楚那是一根簪釵,色彩鮮亮奪目,是她的喜好,於是接過來下意識就要往頭上試,不過立即又停住手。

“怎麼?”

她捋了兩下頭髮,有些害臊:“頭髮沒有齊整,怕掉了打碎。”

謝珩拿過碧璽花簪,只往那烏黑處一插,簪子便穩穩噹噹留在了姜寶鸞半挽的髮髻上。

姜寶鸞只覺得臉熱熱的,幸好是夜裏看不清。

她扭過頭,小聲說道:“走吧,外面怪冷的。”

然後另外一隻沒被謝珩牽住的手,卻忍不住悄悄摸了摸才到了自己頭上的碧璽花簪。

她又忽然想,若是白晝該多好。

不知他有沒有看清。

天地蒼茫,飛雪已在地上積起了薄薄一層,兩人就這樣慢慢走着,留下兩對不同的,卻幾乎並肩左右的腳印,而後又被綿綿不斷的雪所繼續掩蓋,直到沒有痕迹。

等回了自己那裏,早有僕婦準備了薑湯端上來,姜寶鸞和謝珩一齊坐下來喝,謝珩還正喝着,姜寶卻急急地灌了兩口,又一聲不吭走開了。

她走到內室鏡台前,對着銅鏡看自己頭上那根簪子。

這輩子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但就是為了這根簪子急得連一時半刻都不想耽擱。

姜寶鸞伸出手指點了點充作花蕊的那顆明珠,然後慢慢地抿唇笑了。

她很喜歡。

一時聽見身後腳步聲,姜寶鸞不由手一抖,有些慌亂,連忙把一絡挽起來的頭髮放下,又匆匆拿起妝枱邊的梳子,去梳自己的頭髮。

謝珩進來見到她頭髮也沒拆完就在梳頭,稍稍抿了抿唇,若是姜寶鸞正抬頭看着銅鏡,那想必是能看見他的笑意的,可惜姜寶鸞正低着頭攥着絡髮絲慢慢梳着,連眼角餘光也沒有掃到。

謝珩當做沒有看見什麼,只在她身邊坐下,又故意問她:“急匆匆進來幹什麼?”

“累了,”姜寶鸞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原是早防着謝珩會突然進來的,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話,“拆了頭髮想睡了。”

謝珩“哦”了一聲,抬手拔出她頭上那根碧璽簪子,金色的簪身掠過姜寶鸞臉頰邊的時候正映着燭火,只一瞬便閃出熠熠燦然之光,姜寶鸞心裏像是被什麼牽着似的,抓着梳子的手往側邊已虛空的地方一晃,似是想抓住什麼,一面又忙不迭抬頭去看謝珩的手。

她只忽然冒出了一個極深的念頭,給了她的東西就不許再拿走了。

下一刻,謝珩的手輕輕落在鏡台前,“啪嗒”一聲極輕極輕的脆響,碧璽發簪落在了紫檀木的桌案面上,翠玉碧綠瑩瑩,紅梅色的花瓣剔透嬌艷,當中明珠花蕊輕顫,似假又似真,姜寶鸞也跟着悄悄送了一口氣。

她掩在裙擺底下的腳尖往裏一縮,腳趾也跟着蜷了蜷,梳了兩下發梢,才想起把頭髮全部拆了。

絲滑如緞子一般的青絲傾斜而下,又黑又密,一直垂到腰際以下,將一把細腰掩住,可行動間又若隱若現,愈發使見者覺得盈盈不可一握,隨意便可折斷。

姜寶鸞一手捻住幾絡頭髮,一手拿起梳子梳了幾下,終是按捺不住鬆開了雙手。

她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羽翼似的倒影在臉上,摻着一絲紅暈,接着削蔥一般的食指與拇指輕輕拿起碧璽花簪的簪身,另一手又打開了她日常收放首飾的紅漆匣子。

匣子裏面堆得滿滿當當的,都是姜寶鸞素日喜愛用的那些,她躊躇了一陣,這才把其他東西往一面撥了撥,珠翠叮叮噹噹作響,姜寶鸞將碧璽花簪放到騰出空來的那個位置,如何輕輕合上了蓋子。

“放在外面容易打碎。”她解釋了一句。

謝珩沒有說話,臉上神情仍是淡淡的,指尖卻忽然一陣一陣發著麻。

終於,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姜寶鸞攏在背後的青絲髮梢。

姜寶鸞垂着眼沒有動靜,謝珩幾乎以為她不會發覺,但當他的手指碰到她頭髮的那一刻,卻能明顯感受到姜寶鸞的背脊一顫。

似是二人都愣怔了片刻,隨即姜寶鸞才將背後的頭髮都撥到前面來,斜斜地放在一側肩上。

她拿起梳子繼續梳着,謝珩也不走,姜寶鸞白皙的牙齒悄悄咬了一下下唇,問道:“宮裏什麼事?”

方才在雪地里時姜寶鸞是問過一次的,但謝珩沒有回答,只是拿出了碧璽花簪。

她到底是不能作罷。

這裏是宣王府,不是能讓她徹底卸下心防的桃源。

謝珩輕輕嘆了口氣,道:“是嬈兒闖了些禍,把娘娘給氣病了。”

姜寶鸞點點頭,心裏知道絕不會是這麼簡單的一樁事,竟是又追問道:“是什麼呢?”

見她鍥而不捨,謝珩心念一動,原本是打算不對姜寶鸞露出一絲口風的,但到了此時,全部的念頭卻如潮水一般幾乎要將他淹沒。

或許真的可以告訴她。

他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彷彿生來天地間便只有他一人一般,而方才風雪中與他並肩同行的人是否也能與他一起分擔,只要能聽他說就好。

“嬈兒下午時跑去陛下那裏說了一些話,我也是娘娘傳召之後才知道的,”謝珩慢慢道,“後來……陛下也找了我。”

他說得很細緻,眉目中極罕見地出現了一些茫然,姜寶鸞這才注意到,他如今已經幾乎不稱謝道昇和李皇後為父母了,一概皆以陛下和娘娘稱呼。

雪天更漏長,黑夜彷彿沒有盡頭一般,只將天地陷於這濃墨之中。

謝嬈繞開李皇後去找了謝道昇,讓謝道昇給謝珩趕緊指一門婚事,無論是正妃還是妾侍都好,怕宣王府只有一人獨大。

她在謝道昇面前說了很多,字字句句都是為了兄長謝珩着想,只說姜寶鸞不是之處,將謝珩一直沒有娶妻的緣由一股腦兒全都推到了姜寶鸞頭上。

甚至連已經嫁給曹寬的程秋,也被謝嬈拉出來作為話柄,告訴謝道昇這原是李皇後為謝珩準備的人,只充開枝散葉之用,結果便是如此,姜寶鸞眼裏也容不下她,人都進了宣王府了,合該是名正言順的,卻被她反手送給了曹寬,極是不給臉面。

還有入了宮的蕊娘,謝嬈不知是真這麼想,還是故意要按些罪名給姜寶鸞,也說是姜寶鸞容不得蕊娘自小伺候在謝珩身邊,一入王府便把她打發到宮裏做普通宮女。

謝嬈自以為自己是聰明至極的,沒有找任何人商量過要說的話,親密如李皇后和葉宜采都不知道,只以為這是為了兄長好,只要謝珩身邊沒了姜寶鸞,日後便必定一帆風順了。

她最後同謝道昇說了一句話,謝道昇卻笑了,謝嬈以為謝道昇是贊同她所說的話,回去之後便急不可耐地同李皇后說了,想要李皇后誇獎她,在李皇后這裏邀功。

可李皇后聽了之後卻臉色驟變,手捂着胸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然後便連連叫人傳謝珩趕緊入宮來。

謝嬈那句話是這樣對謝道昇說的:“姜寶鸞是前朝的公主,她的身份非比尋常,若哥哥身邊的是旁人得寵些也就罷了,為了她而不看其他女人再是不妥當,父親的江山是要留給哥哥的,哥哥如果只有姜寶鸞所出的孩子,那日後我們謝家的江山豈不是又要分一半去給了姜氏?便是謹成也不知會給她教養成什麼樣子,又沒嫡母在旁,只向著姜氏而不知謝氏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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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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