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招手的女人
我叫段向榆,這個事情是發生在我小時候。
是我活到現在碰到的最詭異的一件事。
那時候我剛上小學六年級,是學校里的護旗手,記得那天因為要排練第二天的升旗儀式,所以放學比較晚,那個年月,馬路上還沒啥車,所以上下學都是我自己走路去的,因為快要到飯點了,我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的。
快要到我家的時候會經過一塊空地,這邊一般會停幾輛大卡車,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就放慢了腳步,心想再走幾分鐘就能到家了。
可就在這時,我突然看見兩輛大卡車之間站着個女人。
由於當時天色較晚,我看不清她的臉,只看見她在向我招手。那一剎那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下意識地覺得好像認識這個女人,就算不是親戚也應該是熟悉的街坊鄰居。
於是我沒有多想,就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走着走着就覺得不對勁了。我隱約能看清她的臉。那是一張陌生的臉,沒有任何錶情,眼神很怪異的盯着我。
我一下子停住腳步,本能地後退了幾步,還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女人肯定是個壞人,類似於那種拐賣兒童的人販子。我嚇得便撒腿就向家的方向跑去。
回家之後我的心還一直跳的厲害,晚飯也沒吃出味道來,媽媽還以為我不喜歡今天的飯菜。
此時我的腦海里全都是剛剛停車場那個女人蒼白的臉,但我並沒有和父母說起過這件事,怕他們嘮叨,而且這件事本身就沒什麼可說的,不過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只是因為今天不怎麼餓才吃不下的。”
由於今天作業比較多就先回房間寫作業了。
吃過晚飯後,我就開始感覺不舒服,渾身發冷,頭也暈乎乎的。媽媽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異樣,一摸額頭就知道我發燒了。
由於這次發燒來的太突然了,爸媽都奇怪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因為我身體一向很好,別說發燒了,就是感冒咳嗽都很少。爸爸拿出溫度計給我一測,居然燒到了39度多。他也沒遲疑,直接把我送到了醫院。
去了鎮上的醫院,其實和家裏沒區別,醫生例行詢問了幾句,然後給我量了量體溫,然後就給配了一針退燒針。對付普通的感冒發燒,可以說這一針就能夠藥到病除了。但這一針下去,我的體溫卻並沒有降下來,回家折騰了兩天也不見好轉,只好再去醫院。
醫生給辦了住院輸液,體溫是控制住了,但一直處於低燒狀態,總不見痊癒,這樣熬了四五天,老爸坐不住了,覺得我身上的病肯定不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那麼簡單,既然在鎮上的醫院一直沒有好轉,就決定讓我轉到市裏的醫院去看看。
正想辦轉院手續,外婆一把拉住我爸,提議讓我先去春姑那裏去看看。
春姑是段家村的神婆,很有名氣,一般十里八村家吃點啥事都讓春姑先看看。不過我爸不怎麼信這種事,覺得這個節骨眼上去看神婆不合適。
但外婆和我媽都是倔脾氣,跟她們吵起來又會是沒完沒了,我爸無奈的說道:“去看可以,但醫院該去還是得去的。”
於是一家人就把我送到了春姑家裏。
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香火味。春姑這時正在廳堂里摺紙元寶。看我病怏怏的樣子,趕緊騰出了個座位讓我坐下,關心的問外婆我怎麼了。她倒是沒像醫生一樣問我這問我那的,只是和外婆言語了幾句就進了裏屋。
不一會兒,她從裏面出來了,手裏拿着一疊黃紙和一對紅蠟燭。
然後把方台上原先的紅燭拿了下來,替換上新的,點燃之後又抽出三根香在燭台上引燃。隨即她拿出幾張黃紙,在黃紙上寫了我的生辰八字,寫好后捲成一個圓筒狀,同樣在紅燭上引燃,一邊點還一邊念念有詞。之後不等這黃紙燒盡,春姑將正在燃燒的黃紙插進了燭台旁邊一個裝水的碗裏。
伴隨着一陣呲呲聲,火滅了,碗裏的水也變成了灰黑色。
春姑把碗端到了方台上,用一紙別緻的銅勺舀出了一勺灰黑色的水,撒在了另一張黃紙上,只見這水在黃紙上竟是自動地“爬行”,最後形成了一個圖案。
我清楚的看見春姑的眼神凝重了起來。
她走到我外婆的眼前,嘆了口氣說:“你外孫是被嚇到了,地點是宅地東南方半里路的範圍。”隨後春姑特意把聲音壓低了,說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因為是枉死的,所以怨氣很重。
聽到這話,爸爸第一個跳起來說不可能。“別說半里,方圓一公里的地方我都熟絡,沒聽哪個四十多歲的死了,更別說是枉死。”
外婆一聽不高興了,指責我爸吼啥吼,春姑又沒說是這一輩死的,可能是長輩,也有可能是上上輩呢?
爸爸剛想接話,春姑自顧自先說就是最近死的,怨氣很重,她也無能為力。
春姑這麼一說,我爸也是一時語塞,外婆也是一時臉色慘白地道:“春姑,你可別這麼說,我們全家可指着你呢!”
春姑搖搖頭,看向我說:“就看這娃的造化了。如果這個女人的怨氣能消散倒是沒問題,我可以做個法事渡了這苦命人,但就怕這女人怨氣不散還纏着娃,到時候你們恐怕得另請高人了。”
聽到這裏,爸爸終於聽不下去了,讓我趕緊去市裡醫院看,別在這耽誤時間了。
既然春姑也無能為力,外婆也無話可說,我就被爸爸送到了市裡第一人民醫院。可是進了市醫院,我的病情依然是沒什麼進展,大小檢查也做了好多個,此時爸媽眉頭緊鎖,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天爸爸突然走進病房,臉色卻不怎麼好,他有意的避開了我的視線,只是和我媽言語了幾句。我明顯看到我媽的臉色一下白了,兩人隨即走出來病房。
在這之後的幾天,我的病情意外的好轉了,一周之後我就痊癒出院了,對此我一直很好奇,問了爸爸那天進病房和媽媽到底說了什麼?下午又去了哪?但他們都是我守口如瓶。說我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讓我別問了。
為此,我能感覺到爸媽似乎並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的原委,而慢慢的我也淡忘了整件事情。
再提及起這件事時是十年後,在無意的一次家庭聊天中,爸爸談起了我六年級生的那一場病。舊事重提,早已沒有當年的焦慮和恐懼,氣氛也是相當輕鬆。我也突然想起了這件事,甚至種種細節全都一股腦湧現出來。
我突然想起那段時間老師重複做的一個夢,就是那個在停車場看到的女人,她招着手讓我過去,於是我在夢中一直跑,一直逃,卻怎麼都擺脫不了她,她永遠是在我身後招着手,而我根本就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老是纏着我。
爸爸說他那天把媽媽叫出去是因為停車場出了件案子,停車場有輛卡車司機,因為肇事逃逸被抓起來了,死亡的正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而死亡時間也正是我發燒的那天。肇事司機逃逸之後,甚至連車上的血跡都沒來得及擦乾,而車就停在了我家附近的那片空地上。
案件查明后,我爸特地來到春姑家,也把整件事情講明了。之後,春姑在停車場做了法事,超度這個枉死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