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振作

這日，易佳近中午才到宗叔叔家。一進門，就看見宗叔叔兩口子，正吃力地從後院搬出幾個圖書架子。

見易佳走了進來便招呼道：“你可來了，我當你今天又不來啦。”宗叔叔邊抬着書架，邊衝著易佳說：“快過來幫我一下，我這胳膊自摔傷后就老不吃不上勁。”易佳趕忙搶先幾步，接過宗叔叔的位置，和王阿姨將書架抬進西屋。一進屋，看到整齊的一排排書架，使易佳感到震撼，心中頓覺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易佳和王阿姨把書架擺好位置后，不由得急切地問：“幹嘛需要這麼多的書架呀？”王阿姨解釋說：“這還多呀，對面房間裏也是這樣。將來把後院的書整理完后也要上架。”

易佳聽后更覺得宗叔叔和王阿姨不容易，便隨口而出說：“那你們幹嘛不找些年輕人來干這活兒啊？”

宗叔叔趕緊接着易佳的話音說道：“現在哪有合適的人呀？干這活既要細心，還要踏實，難呀！”

王阿姨在一旁也跟着說道：“佳佳到合適，不如來幫幫忙。”易佳一聽豪爽地答應着。

宗叔叔見擺好了書架說：“咱們進屋吧，先歇會。”說著三人一同進了客廳。

宗叔叔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浮葉，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說：“佳佳，這麼多日子，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

”易佳毫不思考的答道：“您說什麼事兒？幹活沒問題。”

宗叔叔略帶思索的說：“你認為你這次出事，有什麼教訓嗎？”易佳驚訝地望着宗叔叔。

宗叔叔解釋的說：“換句話說，你覺得你打人對嗎？”

易佳氣憤地說：“是他們先打的我，還折了我一條腿，我為什麼不能打回去？”

宗叔叔一聽，默默的點頭說：“這就是問題所在。”易佳不解地問，“難道我認慫？”

宗叔叔又接着問“只能打架，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易佳更是氣憤地說：“老師不管。”

宗叔叔一笑說：“那是你們沒有把問題說清楚，講明白。事實證據提供的不充分所導致的。”

易佳一聽此話，頓覺有道理，不由得聚精會神的繼續往下聽。宗漢文叔叔耐心地講道：“這就像我們去醫院看病，當大夫問我們的第一句話是，你哪兒不舒服啊？這時，你能準確的用語言來描述身體狀況嗎？”易佳只是看着宗叔叔，沒做回答，

宗叔叔繼續說：“一般人是不能準確的說出來病狀的，所以醫生要根據病人所述一一排查，查對了，對症下藥，病好了。但是病人表述不清楚，加上大夫技藝不高，病人還得受罪。”易佳聽到此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宗叔叔趁熱打鐵地說：“你要是把第一次發生打架的事情說清楚，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發生。對症下藥，藥到病除。可是你當時就隱瞞了真相，同時也埋下了後患”。

易佳聽到此，已是心服口服。宗叔叔見易佳心靜下來了，又追問道：“你打人之前想到會有今天的結果嗎？”易佳搖搖頭表示沒有。

宗叔叔遺憾的說：“衝動，衝動的代價就是失落。”王阿姨端着飯碗和筷子從裏屋走了出來。“好啦好啦，找到了原因，那我們就一起想辦法補救。先吃飯，飯後再聊。”

飯間王阿姨問易佳：“聽麗麗說，你的鋼筆字非常好，那毛筆字會寫嗎？”易佳一聽此話，便自豪的說：“沒問題！”

宗叔叔好奇地問：“你跟誰學的？”易佳充滿自信的說：“我爺爺他是齊白石的弟子，是‘八中’的美術老師。”王阿姨誇讚的說：“怪不得佳佳的字在學校時，老師都拿去做練習。”

飯後宗叔叔取來毛筆和紙，要一覽易佳的風采。寥寥幾筆，易佳便畫了一副墨竹。並題上一首詩：“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寫完后將筆放下，又欣賞的看了幾眼，轉過身看了看宗叔叔夫婦，眼神中渴望得到讚許。

宗叔叔搖着頭，咂摸了一下嘴說：“畫是不錯，字也寫得非常好。詩配的有點風馬牛不相識啊。畫的是竹子，詩句可說的是松。”王阿姨在一旁驚訝的眼神兒，幾乎是看呆了。“

易佳還有這方面的才華呀。”王阿姨激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好孩子，你真棒！”

說著王阿姨親自給佳佳倒了杯茶，認真的說：“易佳你願不願意在我們這兒幫幫忙？一來是利用你的才能幫我抄寫一些目錄。二來也能讓你宗叔叔歇歇，他的胳膊實在是幹不了這活。”

宗叔叔也非常認真的講道：“自從我上次摔傷了胳膊，院裏就讓我找一個臨時工幫忙。我一時也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如果你能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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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每個月15塊錢工資，管飯，怎麼樣？”易佳心中感激不盡，可是他又皺起了眉頭說：“部里給我安排進印刷廠，春節過後就讓我到工廠工作了。”

宗叔叔一聽，看了一眼王阿姨，眉頭一皺想了想說：“進的工廠工作固然好，但你就不想參加高考了嗎？你應該慎重考慮考慮。”

王阿姨卻爽快地說：“那也沒關係，高考準備該準備，來這能幹一天是一天。等要是真能進了印刷廠，那你再去上班也不遲。平時我還能幫你複習複習課程，即準備高考，也要做好工作，兩不耽誤嘛！”

從那日起，易佳又背起了書包，每日早上在家吃完早點，便坐車直奔宗叔叔的家。中午和晚上都在宗叔叔家吃飯，晚上王阿姨還為易佳講解學校的課程，讓他做好高考的準備。從此易佳每日上午學習高中的課程，還幫助搬運圖書，下午抄寫目錄，晚上飯後還要接受王阿姨的檢查和輔導，每天的工作和學習很是充足。

易佳每次抄寫目錄后，都對所抄寫的書產生了興趣。因為這些圖書大多都是一些個戲劇文學作品。於是每回整理完圖書後，都挑揀喜愛的一本書，帶回家晚上閱讀，漸漸地易佳讀了幾乎全部的圖書。王阿姨見易佳一本換一本的看書，便問他所看的都是那些書？易佳便一一的講述出來。有《詩經》、《楚辭》、《世說新語》、《文心雕龍》、《太平廣記》、《竇娥冤》、《趙氏孤兒》、《西廂記》、《琵琶記》、還有《牡丹亭》、《閑情偶記》、《長生殿》、《聊齋志異》、《桃花扇》、《儒林外史》、《隨園詩話》、《鏡花緣》、《官場現形記》、《人間詞話》《吶喊彷徨》、《朝花夕拾》、《空山靈雨》、《金粉世家》等。

王阿姨聽后不覺得驚呆了。宗叔叔問道：“那國外的看了嗎？”易佳更是興奮地說：“看了莎士比亞的劇本兒，我還能背幾段吶。還有《悲慘世界》、《玩偶世家》、還有一個《苔絲》和《安娜卡列琳娜》、《喧嘩與騷動》、《百年孤獨》、《呼嘯山莊》、《茶花女》我最喜歡的您知道是什麼嗎？《荷馬史詩》！”宗叔叔聽着易佳興高采烈地講述着所看書里的情節，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晚飯後。宗叔叔提問了一句：“我看你最近一段時間的精神也很好。那我想問問你，你對你自己出的事件，現在還怎麼看呢？”

易佳淡然的一笑說：“現在想起來，我當時的確是太衝動。我當時要是理智一些，可能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王阿姨一聽，誇讚易佳說：“我們佳佳說話像個領導，將來準保是個從政的料。”

宗叔叔滿臉的不高興說：“從政不能光靠幾句口號，是要有內容，要有細節，要有實際操作的手段。”易佳不服氣的語氣問：“難道我現在還理解的不對嗎？”

宗叔叔解釋道：“雖然你在認識上有了新的進步，但還沒完全徹底的解決問題。理智一些有具體的實施方案嗎？”易佳被問的便不着頭腦，眨了眨眼睛還是想不出來？

宗叔叔又耐心的解釋道：“比如你現在就當沒打架，但事情還在。你看見他們一伙人，這時怎麼辦？這就是你剛才說的理智。”易佳思考了一會兒說：“我直接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宗叔叔反串角色答道：“我們做什麼啦？我們不知道啊。”易佳想了想，氣憤的說：“那他們要耍賴，我就沒辦法了。”宗叔叔質問道：“那你剛才說的理智，就是一句空話！”

易佳一時答不上來。在一旁的王阿姨不耐煩的說：“老宗，你就給孩子講明白。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麼辦？”易佳也急切的問道：“那您說應該怎麼辦呢？”。

宗叔叔慢條斯理的講：“上策是不正面交鋒，湊夠證據后再治他們於死地。中策是當面對質，目的是讓他們就犯，不打自招。下策是暗中算計，自食其果。”王阿姨和易佳相互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對宗叔叔的話，流露出極其佩服的神態。

宗叔叔又強調說：“當然整體的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如果佳佳把學習的主要目的牢記清楚，就不會發生此類的事件。學生的目的就是學習，尤其是像你們已經進入了高三階段，參加高考是第一任務。任何個人和其他的事情都要靠邊兒。然而你卻從開始就丟掉了這個目標，一直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即使是不發生打架的事情，也會在其他方面出問題。打架只是整體錯誤的一個表現點，但這個表現點的代價似乎大了點兒。”

易佳聽着宗叔叔的一番講解，心裏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慶幸能認識宗叔叔，能在他人生危機時得到安慰和指點。從那次談話后，易佳更是努力的學習。他每日抄寫目錄時更加認真負責，並閱讀了大量的中外古典文學著作，還不斷的請教在學習中搞不懂和不理解的問題。

王阿姨也認真仔細的負責指導，督促易佳的複習。宗叔叔幾乎把自己所學所用的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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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和思想，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易佳。還將自己保留多年的一套《史記》送給了易佳。這是易佳一生最珍惜的書。

轉眼1980年的春節就要到了，宗叔叔讓易佳寫了幾幅對聯。王阿姨認真的挑選着符合每間房間內容寓意的，配成一副。三個人喜氣洋洋地，把院中所有的門框都貼滿了。看着滿院子增添了許多節日喜氣的氛圍，

宗叔叔感慨地說：“又是一年春花日，只帶秋果落葉時。”王阿姨在一邊兒安慰：“我們佳佳一定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到時準保讓你嘗到豐收的果實！”

宗叔叔突然問易佳說：“佳佳你喜歡什麼專業？”易佳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不知怎麼回答。王阿姨順嘴說：“我看佳佳對藝術很有靈感，不如就報藝術院校吧。”宗叔叔搖頭說道：“搞藝術太屈才了，應該考理工科。像麗麗那樣去搞藝術還可以。”

易佳一聽宗叔叔說到孟麗麗，易佳此時忽然想起在學校的同學們。他已經好久沒見到他們了，心裏不覺傷感地說：“在學校的時候，老師就建議我今後報理工科。”

王阿姨從易佳的話語中，感到易佳內心的痛苦。想了一下說：“老宗，是不是讓麗麗和佳佳的同學來咱家搞一次聚會？一是快春節了，大家熱鬧熱鬧。二來也是問問他們，那些同學都打算報什麼樣的學校啊？咱們也好幫佳佳參考參考。”說完衝著宗叔叔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努向易佳。宗叔叔一見便興奮地說：“好主意，也給咱們這小院兒增添些節日的氣氛。”易佳一聽非常開心的笑了。

周日的上午，在孟麗麗的帶領下張博、張旭和孫建國來到了小院，緊接着是徐國慧和其他的幾個要好女同學們，小院一下子熱鬧起來。大家圍坐在桌子旁，有說有笑，好不熱鬧。往日的同學們一見到易佳更是興奮，往日在學校里並不怎麼打招呼的女同學，此時也都親切地和易佳攀談起來。

這可忙壞了王阿姨，里裡外外的端茶倒水，又熱情地讓着大家吃水果、嗑瓜子、吃花生。易佳也親自端上糖果，一個挨一個地請同學們挑選。

張博調侃道：“佳佳，這就像到你家似的。”孟麗麗略有些嫉妒的口吻說：“人家現在可是我舅舅的得意門生。”孫建國羨慕的說：“我剛才看見那屋子裏有那麼多圖書，你都看過了嗎？”易佳謙虛地說道：“只看過一小部分，不過我還在看吶。”

徐國慧感慨的說：“我要是能在這兒待幾天就好了，能每天看這些書。省的老師總說我閱讀量不夠，也不至於讓我報考大專。”易佳不解地問：“什麼大專？”

徐國慧看了一眼易佳，馬上解釋說：“哦，前幾天學校通知，今年參加高考生是兩屆合併。所以多設了春節大專類和夏季本科類兩季考試。”

孫建國在一旁插話道：“老師為每個學生提出了建議名單，我和徐國慧，張旭，還有咱班的十幾個人都是大專類。”張博一邊兒說：“你肯定是本科唄，就我這水平，大專類都難，我是沒信心。”

易佳聽着同學們的議論，悄然的走進了裏屋，又去幫助王阿姨做飯了，但心裏心事重重的。

宗叔叔看到易佳沉思的身影，心中一陣酸楚。轉身衝著同學們用一手指只擋住嘴，輕聲的“噓”了一聲說：“請幾位同學能體諒佳佳的處境，安慰他好嗎？”孟麗麗此時才恍然大悟，對着徐國慧說：“都怪你，沒事兒提什麼報考的事。”徐國會道歉地說：“我忘了。”孟麗麗止住徐國慧的話說：“我們今天都說些開心的話，別提學校的事兒”

不料易佳從屋裏走了出來，鎮定地說：“我喜歡聽學校的事，你們不用替我擔心。”隨後又轉身宗叔叔說：“感謝您關心我，處處為我着想。我承受的了，真的沒必要。我很清醒我現在的處境，我希望同學們多說些學校的事，我要參加高考，我一定能和大家在大學裏再次相會。”一席話解開了大家的顧慮，掌聲中宗叔叔激動地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宗叔叔招呼同學們開心的玩兒和聊天兒，自己走進裏屋和王阿姨為大家準備豐盛的佳肴。

張旭終於開口說：“我一直不敢說，但今天我要說句真話。我認為學校對佳佳的處理不公，為什麼不開除劉迅！他們是先打的，他們還故意踢折了佳佳的腿，難道這就不管啦？”

徐國慧也氣憤地說：“就是，我們為這事兒還問過曹老師，可曹老師就是不吭聲。”在場的大家也都對此大為不公，

易佳制止住大家的議論說道：“我犯的是法規，而他們是在規則內犯規，當然要處理我了。只怪我頭腦發熱，把個人的感受看的太重了，把社會的規則破壞了，這就是教訓。”

大家陌生的看着易佳，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眼前這個易佳不是他們心中原來的那個易佳，彷彿是變成了一個成年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