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魚菡出了小院,剛走到正廳西側的長廊,遠遠地便瞧見奚鷺遠緩緩走過來。她愣了一瞬,繼而加快腳步向他走去。
“夫君回來了,午膳已經備好了,我們一起去吧。”魚菡含笑說道。
奚鷺遠問聲停下腳步,不痛不癢地嗯了聲,待魚菡稍稍靠近他才又邁開腿向前走,魚菡忙跟上。
長久的沉默。
奚鷺遠咳了一聲,不太自在地道:“今日一切可好?”
魚菡柔聲道:“一切都好,勞夫君擔心。”
奚鷺遠微微頷首,又陷入了沉默。魚菡也沒再說話,並非是無話可說,而是怕自己說多了會惹他不喜,便只是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門,奚志和程曼都已經坐定,他倆在位置上坐下,程曼便吩咐下人上菜。
原先奚家人吃飯都很安靜,除了程曼時不時問些什麼。如今魚菡嫁進來,程曼本想着飯桌上能有人同自己說說話,哪知魚菡在長輩面前也是個悶性子,一頓飯下來,程曼問一句她回答一句,一點廢話都不多說。
另外三人還未吃完,奚鷺遠先推了飯碗說道:“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魚菡抬頭看他,正要說什麼,奚鷺遠卻先一步起身離開。程曼看在眼裏,也放下筷子,柔聲對魚菡說道:“你們先吃。”隨後提起裙擺便追上奚鷺遠。
“你這小子,莫不是又欺負了魚菡?”程曼一把抓住奚鷺遠的肩膀,厲聲問道。
奚鷺遠吃痛回頭求饒道:“我哪會欺負她,饒命啊娘。”
程曼使勁推他一把,奚鷺遠揉着肩膀在她面前站好。
“沒個正經,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對她不好了?”
奚鷺遠連連搖頭,揮着手說:“怎麼會,我與她約定好了各自相安無事,我不煩她,她也不可來打攪我。”
程曼聽罷便懂了,只是嘆氣,奚鷺遠的脾性她也知道,不喜歡的絕不會沾染半分,何況他是被自己半逼着才娶了魚菡,要他接受怕是還需要點時間。
程曼沒有說話,奚鷺遠又說:“娘,你放心,她既然嫁給了我,我總歸不會虧待她的。只是你也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你逼着我我也不會全心接受,娘,你莫要再管我了。”
程曼無奈點頭,隨後準備離開,還沒走兩步又轉回頭,指着奚鷺遠道:“不過你若欺負她,我決計不會放過你。”
奚鷺遠忙稱是。
母子二人說話的功夫,屋裏的人也已經吃完飯了,魚菡其實沒什麼胃口,程曼離開之後她也只吃了沒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對奚志拜別告退,而後回了院子。
奚鷺遠站在外頭思索片刻,也提步往承遠院去。
魚菡在院子裏澆花,她聽院子裏的丫鬟們說,奚鷺遠極為喜愛這些花,有時候對花比對人還要上心。
初春乍暖還寒,紅葉擔心她冷,從屋裏去了披風給她披上。奚鷺遠甫進門,便見魚菡同一堆丫鬟小廝們在院子說笑,一點架子都沒有,在他們眼裏,魚菡的笑顏如花或許比奚鷺遠的花還要可人,但是奚鷺遠卻沒什麼感覺。
有靠近院門的見了奚鷺遠,忙着行禮,前邊的人便也看見了他,都放下手中活計問好。
魚菡從花叢中抬起頭,奚鷺遠在看她。二人同時向對方走,魚菡連水瓢都忘了放下。
“怎麼是你在澆花?”奚鷺遠問道。
魚菡微微一笑,如實回答:“他們說夫君極愛院子裏的花,我便想着要將花打理好。”
怕他不信,魚菡連忙從懷中掏出方才院裏大丫鬟雁平給她的養花手冊,獻寶似的打開在他面前,說道:“這是雁平給我的,她說這是養花秘籍!”
魚菡面露喜色,笑的比剛才更開懷,或許是因為運動過,一絲紅暈爬上她的臉頰,臉上點着幾滴汗珠,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能映照出人影。
奚鷺遠眼眸微動,但很快平靜,他接過手冊隨便翻了翻,一邊翻一邊對她說:“這些小事交給他們便好,不用你勞心。”
魚菡擺擺手,笑說:“不打緊的,我也很願意。”
她還想說什麼,忽然上空閃起幾發信號彈,間隔時間很有規律。
魚菡微微皺眉,這是錦衣衛的信號彈,恐怕有什麼事發生。但奚鷺遠還在看着她,她連忙轉移話題:“夫君不要午休嗎,澆花交給我就好了,夫君快去歇息吧。”
奚鷺遠沒說話,只是點點頭,便轉身又去了書房,魚菡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轉身去叫紅葉。
她將披風取下遞給紅葉,紅葉尋了男裝幫她換上,說:“小...少夫人,這幾日我看過了,奚府也有一個後門,平日裏沒什麼人走,中午這個時間更是不會被人看見。”
魚菡點頭,紅葉開始幫她拆頭髮,紅葉低聲嘟囔:“少夫人不是說嫁了人後活動還會方便些嗎,怎麼還要偷偷摸摸的。”
魚菡無奈笑笑,回應道:“你這丫頭,我昨日才成親,想要自由點哪能那麼快。”
紅葉嘟嘟嘴,但也不再說話,一個一個拔掉魚菡頭上的釵子。沒一會兒又開始抱怨道:“少夫人,早上誰為你梳的頭,這樣繁瑣。”
“第一天嘛,繁瑣點也是正常的,下次就不梳這麼麻煩的了。”魚菡笑道。
但其實換裝也沒用多長時間,畢竟不知是何時,魚菡也不敢在這事兒上費太久。紅葉打開門,那一干人都已經提前被她打發走了,院裏除了輪班的兩個人,其餘人都不在院子裏。
紅葉半遮住魚菡,悄悄繞道到了後門,魚菡朝她擺擺手,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奚家離北鎮撫司不遠,不到一刻鐘魚菡便到了。再往裏走,葉斂出來迎她,迫不及待地道:“大人,邱文一案有消息了。”
魚菡斂目,點了點頭,示意葉斂繼續說下去。
“邱文死前還見過一個人。”
“錢報忠。而且還是錢報忠邀請的他。”
魚菡皺了皺眉,問道:“你記不記得上次小武說是奉錢大人命來拿檔案?”
葉斂點點頭,魚菡又繼續說:“恐怕他口中的‘錢大人’恐怕並不是錢報忠。”
葉斂接過話:“當是這幕後之人做推手,又一次嫁禍給錢報忠了。”
說完他自己又嘖嘖嘴,說道:“這錢報忠,還真有點可憐。”
魚菡挑眉,這時門外忽的走來一身着千戶官服的男子,如此正式的官服穿在他身上反倒多了一些少年人的俏皮,一眼望去不是鮮紅的顏色,反而是他的容貌,真真是秀色可餐。他見二人在此便湊過來打趣道:“二位大人真是忙,什麼案件這麼重要?”
二人一見是他都笑起來,葉斂開玩笑道:“江大人才是忙,忙到一年下來北鎮撫司都沒來幾次。”
江逢故一副不可置否的樣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看了眼他們倆,收起了玩笑模樣,出聲說:“這案子我爹也知道,當年這錢報忠還來找過我爹,請他幫忙,但是沒幾天他就已經被革職了。”
江逢故是個實在的後門戶,老爹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少年時也跟着聖上打江山,不過他爹總說他不爭氣,隨便在北鎮撫司謀了個職位給他。
魚菡二人仔細聽着,江逢故又說:“邱文先前還在搜集錢報忠貪墨案的證據想為他翻案,錢報忠也許是想要證據才找的邱文。”
魚菡反問:“那證據可有跡可尋?”
江逢故沉默片刻,“應當是在邱文家裏,不過好像有另外一批人也在找這些證據。”
魚菡點點頭,轉身對葉斂說:“晚些時候我去看看,有消息飛鴿傳書。”
“好。”
二人說完便不再管江逢故,各自辦各自的事去了。
好不容易在二人面前找到的存在感蕩然無存,江逢故朝着二人背影大喊:“破案可別忘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