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賑災方略懟書生
兜了大半圈回來,朱墨才豁然明白——
短短數天,自己已經成了大明第一才子了!
但凡有讀書聲的地方,甚至只要有人住的地方,都在傳誦他寫的那捲青詞。許多人是讀得如痴如醉、失魂落魄。名氣已經壓過了當年的楊慎,直追前朝的蘇東坡了。
一夜之間,朱墨的門下走狗恐怕不下十萬人!
嘿嘿一笑,
朱墨也不在意。
……
次日清晨,
朱墨來到翰林院。
剛進門,張居正竟然已經恭候多時。
“朱公子,翰林院今日公議江南財賦之策,內閣很是重視,嚴閣老、徐閣老他們也來了……你要多聽、多想,江南發了大水,九個縣被淹,朝廷很是頭疼……呃,跟學士們議出一個良策,以解朝廷燃眉之急啊……”
朱墨這時才近距離看清了張居正,感覺這人的確有點厲害,一臉長鬚鬍子,腦子卻是異常的清醒。
“哦,多謝張大人提醒。”
同時心裏卻也在想:難道毀堤淹田、九縣受災是真的?書上沒看見過啊?!這麼說此刻海瑞就在淳安?
一路納悶,兩人來到經禮堂。
學士們已經羅列兩側,兩排太師椅上坐着的則是嚴嵩、嚴世藩、鄢懋卿,另一邊是徐階、高拱,空位子則是張居正的。而正中偏右的一張太師椅上,卻是坐着一個司禮監的中年太監,想必就是黃錦。
此時,朱墨已經是大名人了。翰林院和內閣大臣們全都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眼光。
坐定之後,
嚴世藩說道:
“各位學士,如今東南有倭寇、北方有韃靼,江南財賦重地,與海外的絲綢生意怎麼做?農戶們又如何供應蠶絲,以及抗倭軍需如何解決,眼下都是朝廷的大事,皇上命翰林院也拿個章程出來……”
“我琢磨着,大家都議議吧,先不說如何應對國艱,權當是學士們也歷練一下,內閣看着有可用的,就先看着……”
嘩!
嚴世藩是當今的權勢人物,他說這次是選拔人才,那還得了?真被看上了,那還不是一步登天?
學士們個個臉色興奮,一副躍躍欲試。
徐階剛剛抿了一口茶,人群中已經走出一個白皙斯文的年輕人,乾咳一聲道:“幾位閣老、大人,學生可否說兩句?”
此人正是高寒文,他此前已經自己搞了一套方略,私下呈送給內閣。徐階、張居正對他的方略本來頗為欣賞,但當天聽嚴世藩高調讚揚就覺得有問題,此時自然想聽聽他怎麼說。
徐階於是和顏悅色道:
“今日是公議,你盡可說話,別人也是如此。”
“好!”
高寒文清清嗓子說道:
“學生認為,江南此次九縣水災,良田大部分淹沒,災民嗷嗷待哺,而桑田所產桑葉也遠遠不夠織造局所需,絲綢生意恐怕也要泡湯,如此,則財政日危,倭寇更難清剿了……”
“因此,前番學生呈送了‘改稻為桑’之策,由大戶買了災民的田地,改種桑苗,今年八月還能產出桑葉,讓織造局織出絲綢。而災民有了錢,自然能渡過災荒,同時還能租佃大戶買下的桑田,也算是有個安生。”
“學生算過,每畝桑田所產桑葉折算成銀兩,收入比稻田還要高出兩到三成……百姓並沒有吃虧……這就是學生說的改稻為桑、兩難自解……諸位同僚,對我的方略有何看法?盡可直言相告!”
說罷,高寒文一臉得瑟。
……
無知書生、沙雕一枚!
其實他的話還沒說完,朱墨心裏就冒出了這句話。
這不白痴嗎?!
如果明朝真發生了這個改稻為桑的事兒,那麼高寒文就是被人下了套了!
看此刻嚴世藩那一臉的奸笑就知道,一定是他們故意設套,套一個翰林學士入局,他們好躲在後面上下其手,而這個書生卻還被蒙在鼓裏!
再說,高寒文這套方略搞出來,讓多少老百姓流離失所?許多百姓就此破產,變成了累世的奴才!
但高寒文這番話,至少表面上聽起來蠻有幾分道理,因此許多學士就流露出佩服之色,尤其是看到嚴世藩不斷點頭,他們趨炎附勢,就紛紛叫好起來——
“高兄果然高見啊~!”
“小閣老指點的,豈能不高?!”
“學生贊同!“
“附議!”
“……”
學士們交口稱讚,竟然沒有一個提出異議的。
而站在末位的朱墨,此時也注意到——
嚴世藩總是有意無意地偷看自己,又時不時地在嚴嵩身邊低聲耳語!
“呵,看來這父子倆是想套路我了?”
“我可沒那麼傻!”
“去了江南,到處都是你們爺倆的人,勞資就算有九條命也丟了……而且那個海瑞已經在下面鬧騰了,我還去幹嘛?”
稍稍思索一會兒,
朱墨覺得今天還是要拿出乾貨,否則會被他們反過來嘲笑的,當即走出隊列,朗聲說道:
“各位老師,學生不同意高大人的方略!”
嘩!
咦?!
是他啊?
一陣竊竊私語中,朱墨說道:
“方才高大人說了,在座的有看法都可以明說,那麼在下就要說一句了——”
“這個方略,純粹是——一”
“書生之見!”
“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如果施行,必將誤國誤民!”
“本人絕對無法苟同!”
嘶!
嘩~
這~?
小閣老的面子捏?
節操碎了一地啊~~
眾人全都明白:自小閣老嚴世藩入閣以來十幾年,從沒有人這樣削過他的面子啊!這要是換別人,還不立刻就拿下了?
眾人驚愕之際,恐懼地偷看嚴世藩臉色,果然像是被人踹了幾腳的樣子。
緊接着,
在眾人注視下,嚴世藩臉上就漲出了豬肝色!
“哼!這位就是朱公子吧?”
嚴世藩強忍暴怒,凌厲地看着朱墨,又說道:
“請問朱公子有何依據?說高大人的方略誤國誤民啊?”
嚴嵩也是一臉錯愕,這時才緩過來一點,假笑地看着朱墨,做出一副關心後輩的樣子。
這父子倆並不傻,他們那天就猜到朱墨很可能是裕王,或者是其他哪個王叔的門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再怒,也只有先聽聽看,待他說出什麼犯忌諱的話,再加以整治。
而朱墨對這父子倆自然不會客氣,直接說道:
“高大人不知民間疾苦,坐在象牙塔里高談闊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造了天大的孽了……”
“須知,交易就是一種談判藝術,是需要雙方各有談判籌碼的!請問高大人:如果你是嗷嗷待哺的災民,有人要買你的田,每天壓低十兩銀子,給你拖個十天半個月的,你怎麼辦?你有何籌碼去談價?!”
朱墨十幾年來一直在民間,深知老百姓的苦楚,親眼見過的災民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因此這話問得十分直白,眼睛竟是冷冷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