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三）

第3章

那幾天我娘常對我說，人只要活的高興，咱窮也不怕。

五年前世榮還是個二十齣頭的女學生。那時候城裏有夜校，我正好在拐彎處看到她穿着白色旗袍一扭一扭地走着。當時只覺得穿旗袍的都有一股騷勁。

自從我爹死後，我整天更是渾身無力，整日坐在茅屋前的地上唉聲嘆氣。小女兒時常會陪我坐在一起，她玩着我的手問我：“爺爺去那嘞。”她又問：“是被你給氣走的嗎？”我把頭點了點。我娘不敢大聲哭，她怕我想不開，也跟着爹一起去了。有時我不小心碰着什麼，娘和世榮就會嚇一跳，看到我沒像爹那樣摔倒在地，她們才放心地問我：“沒事吧。”

爹死的那晚，正巧家裏都沒人。那天我帶着世榮和小女兒去看唱戲，很晚才回來。娘在後院餵雞。那時候爹一定是嫌天熱，下床沖了遍涼水澡。等娘喂完雞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爹躺在池缸傍邊。

娘他們要跟着我受活罪咯。我爹死後沒幾天，我老丈人來了。我老丈人板著臉大聲說：“世榮！走，回家。”

我娘和世榮聽到聲音從屋裏出來，世榮叫了聲：“爹。”

我老丈人看看她女兒，對我娘說：“那畜生呢？”

我娘陪着笑臉說：“你是說陳斌吧？”

“還會是誰。”我丈人的臉轉了過來，看到了我，他向我走了兩步，對我喊：“畜生，你過來。”我站着沒有動，我哪敢過去。我丈人揮着手向我喊：“你過來，你這畜生，怎麼不來向我請安了？“

喊完以後，我老丈人回頭對世榮說：“你快進屋去收拾，跟我回家。”

世榮站着沒動，叫了一聲：“爹，沒事您就回去吧。”

我娘這時眼淚汪汪地對他說：“行行好，讓世榮留下吧。”

這時小女兒跑了過來，她跑到老丈人身邊說：“舅爹，你怎麼來啦。”

老丈人摸着她的臉說：“婷婷，上舅爹家玩啊。”小女兒格格笑着說：“好啊。”

“婷婷我就帶走了。世榮，想婷婷了，就回家看看。”說完我這老丈人便抱着婷婷走了。

婷婷走後家裏安靜了很多。這好端端的一個家被我搞的四分五裂。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常常睡不着，一會兒恨這個，一會恨那個，到頭來最恨的還是我自己。夜裏想得太多，白天就頭疼，整日無精打采，好在有世榮，我時常會靠在她的懷裏。娘想讓我去做生意，可我知道我這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李四成了這裏最大的地主，常常穿着絲綢衣衫，右手拿着茶壺在田埂上走來走去，神氣得很。鑲着兩顆大金牙的嘴總是咧開笑着，有時罵看着不順眼的佃戶時也咧着嘴，我起先還以為他對人親熱，慢慢地就知道他是要別人都看到他的金牙。李四遇到我還算客氣，常笑嘻嘻地說：“走，到我家來喝壺茶吧。”我這畜生只能擺擺手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