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步,不求一世長安,只求有你相伴
卉笙抱着手裏的書卷,低着頭不敢與涵櫟對視。涵櫟仰起頭,深吸一口氣,說:“笙笙,你這般着開我,可是因為,當初我母后和你說了什麼?”
卉笙心下猛然一驚。
涵櫟見她異狀,便知自己猜對了,繼續道:“看來我沒有猜錯,那日母後下令讓我三日內去夷界,不留一點商量的餘地。想來,你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去找她求情,那她勢必會逼着你離開我。那日你原本已經下界除魔,魔族攻入之時你卻出現在水晶宮,是因為你去找母后了,是嗎?”
卉笙不禁閉上了眼睛。這個男人總是什麼都能猜到,這天下到底還有何事能瞞着他呢?再次睜眼時,她說:“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不必再隱瞞。當日,你母后苦苦哀求,讓我離開你。我不知她出於何因,但她在我面前泣不成聲,甚至不惜跪着也要求我離開你時,我就猜到,帝后一定有她的萬般無奈,才不得不做此決定。阿櫟,連你母后都束手無策之事,你我又能有何辦法呢?你母后對你的愛,我看在眼裏。她所做這一切絕非為了為難你我,而是為了你好。所以我擔心,你我二人若是還在一起,不知道會有什麼在前方等着我們。我很怕,阿櫟,我太害怕了。那日你躍下山崖,我覺得我的心都跟着你死了,若是日後你再有何不測,阿櫟,我承受不起了。”
涵櫟望着雙眼漲紅的卉笙,說不出的心疼。
“阿櫟,離開你,是我對你母后的承諾。作為聲尊使,我不能違背帝後下的令。作為卉笙,我更不能辜負了一位母親為兒子的一片心意。所以,到此為止吧,顧韓舒,好好過你的人生吧。”
說完卉笙低下身,從涵櫟的身側鑽了出去。
一路跑出書樓,艷陽刺得人有些頭暈目眩,卉笙卻只覺得冷。手裏還捧着書卷,竟是跑出來太倉促,忘了放回去。算了,下次吧,可是,還有下次嗎?
一路低着頭,恍恍惚惚,不覺地來到日泉派的小花園。兩排三四人高的藍楹花樹,順着小路兩側延展開去,滿樹花開,林蔭蔽天,滿眼儘是艷紫。微風攜卷着花瓣輕舞落地,讓卉笙想起凌虛殿裏那兩株櫻花樹,不知它們可還好。這醉人的紫色,像極了涵櫟眼眸中的異彩。
正抬頭望着滿天藍楹花,突然一張臉擋住了紫色的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夢幻的紫色眼眸。
“阿櫟!”卉笙驚訝道。隨即一個轉身,發現涵櫟已然近在咫尺。心跳得有些快,腦子裏又嗡嗡亂作一通。卉笙覺得她應該轉身就走,但涵櫟那讓人熟悉又着迷的氣息,緊緊將自己包裹了起來,使她無法逃開。
涵櫟望着卉笙的眼睛,說:“笙笙,方才你所言,我聽明白了。但讓我放開你,恕我做不到。我不知母后當日所為的深意,我也不想管。但今時不同往日,當日我也以為此生再無法與你相見,可今日,你卻依舊站在我的面前,你讓我如何再放手。”
這番話,反而令卉笙一時間清醒了不少,她說:“阿櫟,你可曾設想過,倘若帝后還活着,有朝一日我們破除了水晶宮的封印,帝后還是會將你困在夷界的。所以,不如藉此機會,彼此安好吧。”
說完,卉笙便轉身準備離去。
沒走出兩步,便聽聞涵櫟大呼:“落言卉笙!”語氣里全是心急和無奈。“我不懂,這些年,你從不曾一刻放棄過尋我,你一步一步朝着我走了過來,是你尋到了夷界,是你尋到了日泉派,是你尋到了顧韓舒,是你說的此生無悔,是你尋回了我的記憶,如今,我們之間只剩最後一步了,你為何要退縮?你為何不能再勇敢地向前走一步,就一步?”
卉笙背對着涵櫟,默不作聲。這一番話,涵櫟一說出口突然就頓悟到了什麼。他瞪大了眼睛,轉了轉眼珠,隨即嗤笑一聲,彷彿自嘲般地說:“看我在說什麼傻話。”一邊說,腳下已經邁了出去。一步,一步,又一步,涵櫟朝着卉笙堅定不移的靠近過去。
終於來到卉笙身後,涵櫟輕聲道:“這一路,你已經走得如此艱辛了,最後這一步,就讓我來走吧。”
說完他輕輕將背對着他的卉笙轉了過來,隨即一把拉入到自己的懷中,在卉笙耳畔低語道:“卉笙,不論前路有多艱險,不論母后當初所意何為,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我。但我也想告訴你,若是我的生命之中再無你,那便是活着也沒有意思了。你所謂的一世長安,沒有你,只有永世煎熬。所以,你不必害怕,只要好好待在我身邊就好。我可是九方涵櫟,試問這世間,有幾人能奈我何?倘若母后還活着,我一定會說服她讓我們在一起,她若不肯,我就以死相逼,她總會同意的。”
“阿櫟!”
“你聽我說完。若是以後真的有可怕之事發生,雖然我不知是何事,但我相信,只要我們一起面對,雖死無懼。我不求世安命長,我只求我活着的每一日裏,有你相伴。”
涵櫟緊緊地抱住卉笙,彷彿生怕會將她遺失了一般。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肩膀,熟悉的懷抱,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能讓她安心,卉笙不禁莞爾一笑。涵櫟的這番話,彷彿擊破了卉笙內心最後一道門,讓她將一直壓抑住的所有的無盡的長久的強烈的愛,在這一瞬間全部釋放了出來。是啊,她愛他,他愛她。生死相隨,原來是比我愛你還要感人的誓言。卉笙不知前路如何,但她願意一試,正如涵櫟所說,天塌下來一起扛,扛不動了,大不了就一起死。只要走到最後,你我還在彼此身旁。
涵櫟感到胸前已被沾濕,是他熟悉的溫度。緊接着,他感到懷中之人慢慢抬起了手,也將自己環抱了起來。終於得到了卉笙的回應,涵櫟欣喜若狂,激動地將卉笙抱得更緊了。過了許久,涵櫟輕輕鬆開了卉笙。
他注視着卉笙,那雙碧綠的眼眸已經被靈力染成了黑色,但沒關係,只要是她的眼眸,他就愛。卉笙也注視着涵櫟那雙紫色的眼眸,只覺比頭頂的那片藍楹花還要絢爛。然後涵櫟輕輕吻了上來。
五年了,朝思暮想、牽腸掛肚之人,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身邊。涵櫟說,這一次他不會放手。卉笙決定,這一次一定要生死相隨。
二人在小花園中漫步,對卉笙而言不過是五年的缺失,對涵櫟來說卻是二十多年的時光。
“笙笙,水晶宮的情況,到底如何了?”涵櫟問道。
於是卉笙將這五年內的事情大致和涵櫟講述了一番。
涵櫟單手拖着下巴,邊思考邊說:“所以,當日母后不知為何,突然將所有水晶宮之人都送送往了下界,然後封印了水晶宮。之後,我,星耀和影汐皆不知所蹤,母后也生死未卜。而且,我們也不知魔族是否也被同時送入了下界。”
卉笙說:“從這五年魔獸數量銳減來看,魔族應該沒有被送下界,否則趁着水晶宮遭變,他們不可能這麼安分。”
“嗯,不錯。但方才你又說,今日魔獸數量有所增加。”
“對,就這兩年間,魔獸數量與日俱增,但我們一直都有小心查探,並無魔族的蹤跡。”
“嗯,不論如何,小心總是不為過的。”
“阿櫟,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行事?”
“水晶宮之人都知我不得干預神族政務。所以我也不好現身主持大局,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星耀。”
“那你覺得,大殿下會在哪裏?”
涵櫟想了片刻,說:“我有個猜想,既然母后能封了我的靈力和記憶,還送我回到了二十年前,那麼,她也有可能把星耀和影汐的記憶封印了,將他們二人也送往了過去。也許這就是為何,你們到今日都未能找到他們。”
卉笙點着頭說:“確實有這個可能。所以無論我們如何使用九天神回術,都尋不到他們的蹤跡。對了,阿櫟,你又是為何會成為顧韓舒的呢?”
於是涵櫟將顧韓舒的過往也大致和卉笙敘述了一番。
“所以啊,我不知道這裏面出了何問題,總之,我不可能是顧遠之子。”涵櫟如是總結道。
卉笙問:“那你眼下準備怎麼辦?”
涵櫟想了想說:“我決定,先不要告訴大家你找到我了,以免給了大家希望卻又無法帶大家回水晶宮。然後我利用這段時間先找到星耀還有影汐。若是能找到星耀,事情就會好辦很多。對了,笙笙,影汐不知所蹤,那子彥呢?”
卉笙搖了搖頭:“不見蹤跡。”
涵櫟有些失落和不安:“連子彥也。”
卉笙看出了他的擔憂,安慰道:“你別太憂心,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出事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們。”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卉笙又說,“之前我讓勿忘坊的舞隊幫忙暗中尋找你的蹤跡,我們發現,除了我們之外,竟然還有人在找你。”
“找我?”
“對,有人拿着你的畫像,暗中四處打聽。”
涵櫟來回踱步了幾下,說:“你可知,他們是找涵櫟還是找顧韓舒?”
卉笙搖了搖頭:“這個就不知了。他們沒有提到名字。”
涵櫟笑了笑,說:“既然如此,那便好好利用一下顧韓舒這個名號好了。”
卉笙好奇地問:“你想如何做?”
涵櫟咧着嘴,揚了揚眉,得意地說:“你等着看好了。”
這時“咕嚕”一聲,卉笙的肚子叫了。涵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笙笙,你的肚子,還是這麼誠實啊。”
望着一臉壞笑的涵櫟,卉笙一時有些恍惚,這樣明媚的笑容,她有多久未曾見過了。涵櫟見她不說話,說道:“好了,我們分離了這些年,要細細說起來,幾天幾夜都說不完,還是先去辦正事吧。”
“正事?”
“填飽你的肚子啊。”涵櫟又是一笑。
“去哪兒?去飯堂嗎?”
“那不然呢?”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你之前亂來,如今整個日泉派都在看我倆的好戲,以為我這個狐狸精勾引了你。此刻去飯堂,就和上戲台一樣,等着被人看。”
涵櫟倒是不以為意,笑着說:“所以呢?你介意?還是你怕了?”
卉笙愣了一下,轉而一笑道:“那倒沒有。”
涵櫟哈哈一笑:“那不就結了,只要你在我身旁,我什麼都不怕。”說罷,他自然地牽起了卉笙的手,就像從未放開過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