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臭孩子
顧羨其實並沒有真的昏迷到意識不清，跟着那男人訓練的那四年，他早已學會了無論處於何種境地，無論多麼疼痛，都至少要儘力保持一絲神智。
他聽到平帝語氣平淡地讓人送他回長綺殿，聽到他不甚在意地禁止了尚書房當值侍衛佩刀，面對這個他幼時曾十分渴望的父皇，如今他也不剩下什麼期盼了。聽到他這般平靜的聲音，也只覺得可笑。
好一個將計就計，好一個順手推舟，當真是一代鐵血帝王啊。
太醫來得很快，他的傷口被好生地包紮了起來，他能感覺到傷口上用的都是上好的御葯，傷口處冰冰涼涼的，他本就已然不把那些皮肉之苦放在心上，這下敷了葯，就更不覺得痛了。
他想起了木槿，那個看着如水一般淡然的女子，卻原來她也是想摻和進這皇宮朝堂之中嗎？
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還記得當時木槿那個十分猶疑的表情，她說：“小羨，你……你想不想重新獲得皇子的尊貴待遇？”
她說，她想幫他，想給他創造一個更好一點的生活環境，想讓他挑起父皇的愧疚之感，又或者至少要讓父皇想起來他還有這麼個兒子。
那個時候，顧羨緊緊盯着面前女子的表情，想從裏面看出些污穢和貪慾，卻只看到一汪盛着關切和希望和清水。
只能說這個女妖精太會偽裝了嗎？竟沒有讓他看出分毫。以前那個男人再怎麼心機深沉，他還是能從那雙黑如深海的眼眸中偶爾窺見那麼一絲沒來得及收住的恨意，這個女子，明明看起來那麼蠢，難道比那男人還會隱藏情緒？
又或者，她是真的表裏如一，真的就如她自己所說的，只是想幫幫他？
不，不可能。如果是這般，她又為什麼不直接帶他離開，這對她來說很簡單的不是嗎？
她和那個男人一樣，希望他留在宮裏。
那人是因為恨，她是因為什麼呢？喜歡這宮裏的淫靡污穢？就像那些個宮女娘娘一樣？
顧羨想不通，便也不再想了，木槿身上有太多他想不通的東西了。
不過，既然他們都希望他入局，那他入了便是。
如他們所願。
等那些太醫太監的聲音漸漸消失，感受到周圍再沒有別人的氣息的時候，他才終於感受到一絲疲憊，便放任自己的神思鬆弛了下來。
木槿過來的時候，看見便是一個蒼白這臉躺在床上的顧羨，木槿看到他的狀態，心裏抽了抽。等坐近后，她才發現這孩子腹部竟然包紮了起來，看到那紗布上的些微滲血，木槿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感覺到眼眶有些濕潤，木槿伸手撥了撥，覺得自己此刻有些無措。
顧羨感覺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他知道是木槿來了，便沒睜眼，等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勁，睜開眼就看到了木槿垂淚的一幕。
又是這樣，她還真是會善用這種招式。
顧羨覺得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趕緊咳了一聲。
木槿看到顧羨醒了，趕緊湊上去問，“小羨，怎麼樣？哪裏不舒服？你這是怎麼弄的？是不是又有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幫你報仇！”
顧羨被她這一連串的話語衝擊得頭疼，但看到木槿那又是擔憂又是心疼又是氣憤的模樣，又忍住了要皺眉的衝動。
“是我自己弄的。”
看木槿一臉震驚，顧羨輕笑道；“我自有分寸，沒有傷到要害。”
木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嘴角帶笑的小孩，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想起自己上次來的時候跟顧羨說能不能想辦法引起他父皇的注意力，卻原來他想的是這種辦法！
木槿覺得自己又氣又心疼，心疼的是這孩子受的這般苦，氣的是這臭孩子竟然一點兒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忍着心中又酸又脹的難受勁，卻見面前的顧羨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在是氣得不行，伸手狠狠推了下小孩的額頭，“你這個死小孩，怎麼這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啊？”
顧羨看她確實生氣了，不知怎地，心下就有些不安，方才那種試探的心思一下就淡了，忙道：“我真的沒事的，而且，這次也算是成功了。”
木槿不理他，顧羨又反覆強調了自己無事，木槿卻還是氣，她這下又是氣顧羨，又是氣自己。
她後悔自己幹嘛要讓顧羨一個小孩去想辦法喚回一個帝王父親的注意？
二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木槿終究還是不忍心了，看着顧羨脆弱蒼白的臉，輕輕將顧羨散落在臉龐的亂髮撥開，悶聲道；“對不起，小羨。”
顧羨眉眼動了動，“是我自己做的主張。”
木槿好一會兒才平復了情緒，這才能理智地思考這件事，便讓顧羨將整件事情一一講了來。
顧羨的敘述條理清晰，不含任何感情因素，倒不像是事件的當事人，反倒像是個旁觀者。
木槿聽完，沉吟了一陣，方道：“這樣看來，陛下他應當是向著你的。”
要不然，以平帝的心思，對這件事情給怎會連懷疑都不曾便斷了案，而且都說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所言所為都是皇帝的旨意，那鄧公公的舉動，分明就是在幫顧羨。
“可能吧。”顧羨輕輕點頭，實則心中暗笑。
他那個父皇怎麼可能這般心軟。按照那些人最近探查來的情況，父皇怕是要藉著這個由頭，好好整治徐侍郎一番，也算是敲打敲打皇后。
最近皇后那邊動作太多，且太子又勢弱，畢竟三方勢力若是無法相互制衡了，對龍椅上的那人來說可不是件好事情。
木槿倒是不知道皇室中的這些彎彎繞繞，只以為平帝必然是還對顧羨有些情感的，便覺得自己這次回去即可以開始着手準備了。
“你吃過飯沒？我今天給你帶了牛乳過來，有很多了，你以後記得每天喝一碗，這樣才能快些長高。”木槿這次帶的東西多，不僅有飯菜，還有好些牛乳、傷葯和衣物。
木槿將牛乳都取了出來，倒了一碗遞到顧羨唇邊，“先嘗嘗吃不吃得慣？”
這牛乳她自己也喝，畢竟她也希望長高些，那口感只能說真不如現代的牛奶好喝。
看顧羨喝了一口，木槿忙問：“如何？”
“很好喝。”顧羨仰頭將那一碗牛乳盡數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