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找到桂雲扶,是在一個小時之後。
這周圍的山很多,這座山還尤其的高。疾雪從山腳下找到了山頂,又從山頂找到山腳,反反覆復的搜尋,才終於從一片茂密的樹林中發現了一片用法器張開的小境界。
小境界很不起眼,門扉也被從里緊閉,即便是魔域的主人也不能自如出入。
所以疾雪費了一會功夫才將其打開。
內部的光線昏暗,腳下和頭頂都是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裏,她在深處找到了那個美麗的青年。
或許是沒覺得有人會來,面簾被他隨意丟在一旁,雪白的面料早被地上猩紅的血染得透紅。
他跪坐在地,一隻手撐着底下的漆黑,一隻手緊緊握着自己細瘦的脖頸。因為太過用力,白的肌膚上顯出凌虐的紅痕。
他吐了不少血出來,可喉頭還是痛苦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疾雪走近,看見他低垂的臉上額角全是冷汗,整個人蒼白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死去。
“……你怎麼了?”她這下知道小六十說的古怪到底是什麼,蹲下身看着他問。
可桂雲扶沒有抬頭,細碎的額發在他臉上投下很重的陰影,他揮開疾雪伸過來的手,看也不看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滾開。”
可惜那力道太小,說是拒絕,更像是在掙扎着自衛。
疾雪不可能走開。
所以更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冰冷得如同一具死屍般的體溫,認真地問:“為什麼你一踏進魔域就變得不太對勁?為什麼你剛才要說你不會死?”
桂雲扶強撐着意識譏誚:“你覺得只要問了我就會回答?”
“你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要怎麼保護你。”
“我不需要你保護。”
嘴上是這麼說,可他的狀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不需要她保護的樣子。
疾雪可不是被說了點難聽的話就會放棄的人。
尤其這個對象還是桂雲扶。
激將法對她沒用。
“我想保護你。”她道:“我不想看見你受傷,不想看見你痛苦。我想讓你開心。”
“那你轉身從這裏離開,我就開心了。”
“真的嗎?”
疾雪的另一隻手伸過去,拂開汗津津地貼在他頰邊的鬢髮,摸上他的臉頰,讓他側過臉頭看自己。
“真的,我走了,你就會開心嗎?”
“……”桂雲扶紅的唇一抿,黑漆漆的眼睛執拗地注視着她。
沒有回答,對疾雪來說就是一種回答。
“告訴我好不好?我現在已經不是之前還受着傷的我了。一切讓你痛苦的東西,擋在你面前的東西,我都會替你剷除。”
一字一句的。疾雪從未擺出過如此堅定的表情。
這恰巧說明她在說真的,她一定做得到這種事。
可桂雲扶卻噗嗤一聲,自嘲般地笑了。
薄唇被艷紅的血染濕,明明姿態狼狽,卻又哪裏透着動人心魄的媚。
他凝視着疾雪,是那種淡漠的、突然之間好像放棄了什麼似的,口吻平靜低啞:“過來。”
疾雪不解,剛要問,他又說:“靠近我。”她往前湊近,從蹲變成跪的姿勢,以為桂雲扶要和自己說什麼,當她靠得足夠近,近得兩個人的膝蓋碰在一起時,桂雲扶忽然湊過來,揪住她肩頭的衣料,猛地吻上了她的唇。
冰涼柔軟的觸感,有血腥味和一點點風雪的味道,疾雪愣了一秒,比起思考,她下意識地先伸手,掌住桂雲扶的後腦勺,低頭加深了這個吻。
桂雲扶的唇好軟,舌頭也好軟,她親得很用力,可他沒有掙扎也沒有抵抗,順從地張着唇讓她親來親去,有津液控制不住地從唇角滑下來,滴落在他衣襟里,浸出一小塊深色的水漬。
“嗯……”
他忽然抬了一下下頜,疾雪在他嘴裏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那東西很小,就算用舌尖去觸碰也只覺得小巧。
但卻有着冰冷金屬的觸感。凹凸不平的,卻有些尖銳的。這肯定不是牙齒。
她覺得奇怪,一下子從興奮激動的情緒中冷靜,桂雲扶恰好在這時伸手在她胸前一推,一人分開,有曖昧的霧氣繚繞在他唇邊。
他半張着嘴喘息,所以疾雪輕易就看見了剛才自己碰到的那個東西。
一枚舌釘。
鑲嵌在他殷紅的舌頭前端,接近舌尖的位置。
舌釘中央,一顆菱形淡紫色寶石在閃閃發光,在他唇齒中勾勒出蠱惑似的濃墨重彩。
“……這是什麼?”疾雪本能地覺得不對勁。
桂雲扶一邊喘氣一邊道:“我之前不是說過?要我去偷商會寶物庫里的混元珠,我做不到。”
“不是因為商會內戒備森嚴,也不是因為我不想。”
“混元珠在寶物庫里本來就是我設計放出去的謠傳。”
“真正的……”他吐出一截舌頭,紫色寶石閃爍着誘人的微光:“在我這裏。”
“所以我才會像剛才那樣痛苦。因為瘴氣不足,混元珠在躁動,它本能地想要發揮自己的作用。”
混元珠是神級法器,可以產出無限制的瘴氣。
疾雪有些不明白:“但是代價是,你會很痛苦?”
桂雲扶淡淡地笑了,不含任何情緒,好像在笑她這個想法有些天真。
所以她又問:“你不能把它摘下來嗎?”
“不能。”他道:“它看似只是嵌在我的舌頭上,實則早已嵌住了我的神魂。摘除它,則我死。”
這句話透露出的信息太多,疾雪的腦子只捕捉到了最關鍵的,她最在意的問題。
“是上任魔尊把這個東西釘在你身體裏的嗎?”
桂雲扶靜靜地看着她,答案顯而易見。
可是為了什麼?為什麼一定要以這種形式?
遊戲裏確實有提過上任魔尊自打突破出竅境后就不再自己供給瘴氣,而是開始操控混元珠為魔域提供瘴氣。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桂雲扶晃了一下,撐着上身坐了起來。
面朝向她,身形因為劇痛還有些不穩,那雙漂亮的眼睛慢慢地抬起來與她對視。
“源源不斷產生瘴氣……”他嗤了一下:“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混元珠以人的生氣為食,蠶食多少生氣,它就能化出多少瘴氣。”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
“其實殺你倒是其次的,我一直在做的都是阻止你突破出竅境。畢竟能讓混元珠認主的,只有達到分神境界的魔尊。這是上任魔尊訂下的規矩。混元珠沒有主人,就不會想要蠶食我。”
“我不願意告訴你混元珠在哪裏也是同樣。得到了混元珠,你就可以突破境界。到時候,我只有‘死"一個下場。”
“你可以罵我自私。無所謂。就算是要想辦法殺了你,讓全魔族都滅亡,我也要活下去。誰沒事兒想死呢?”
桂雲扶說完抿着唇瓣彎了彎眼睛,穠麗勾人的臉上從未出現過如此居高臨下的表情。
他從來沒覺得愧對於疾雪。他有自己在做一件非常討人厭的事的自覺。
所以現在知道真相后的她,是要拔劍殺了他,而是摧毀他的神魂取得混元珠都無所謂。
就當是還她一條命了。
這樣就誰也不欠誰的。
可當他話落以後,對方卻沉默了很久。
她擰着眉,無言地盯着他身下的那灘血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久到桂雲扶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她終於抬起頭來:“我不會罵你自私。沒有人真的想死。”
“……”桂(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雲扶沒答話。
“如果換成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可能做得比你還要堅決。”
他挑眉問:“你的意思是我不夠堅決?”
“如果你真的堅決,現在就不會把真相告訴我。不,應該說,你就不會那麼多次幫我。在周府的時候,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殺我。”
“……”
“其實,我是一個孤兒,出生就沒有父母,過着在各類親戚家輾轉的生活。所以我大概可以明白不擇手段也要活下去的那種感覺。就算是算計別人,心裏也會很不好受。”
疾雪都沒有詢問他的想法,自顧自地下了這種定論,讓桂雲扶有些想笑。
“你覺得我會不好受?”
“如果不會,那你殺了我。”疾雪抬起手臂,把劍遞到他面前:“殺了我不就可以結束你的痛苦了嗎?”
“……”桂雲扶撇開視線,冰冷地罵:“滾出去,不要再來。我只給你這一次活命的機會。”
“我不。”疾雪一動不動:“我走了,誰來保護你呢?”
“我不需要你保護。”
“你需要!”她把劍往旁邊隨便一丟,向前摁住他左手手背:“就算不需要,我也想要保護你。一輩子都保護你。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你。就算是已經死了的魔尊。”
“……”這話已經是堪比山盟海誓一樣的發言了,桂雲扶唇際一滯,沒答話。
所以疾雪抓起他的左手,像看不見掌心中沾染的鮮血,挨在自己臉頰上。
“突破不了境界就突破不了吧,死就死吧,死了我可能只是會回到原來的世界。但如果你在這裏死了,那就永遠沒有了。就算我打遊戲打得沉迷,但也知道這個世界不會有一周目這種東西。這裏只有一個你。就算再來一個全新的桂雲扶,沒有和我相處過的記憶的桂雲扶,那也不是你。”
她這句話夾雜着很多桂雲扶聽不明白的詞彙,但從他的晦澀不明眸光中,不難看出他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你真的很可笑。”桂雲扶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扯起嘴角,因為身體的痛苦而嗓音顫抖:“所以到了這個地步,你也還是要選我?”
哪怕自己會死?
疾雪這次沒有回答,而是抓住他的胳膊,將他輕輕拉過來了一點,桂雲扶沒有拒絕,所以她再次得以吻了他。
這次的吻沒有上次那麼激烈、那麼目的性明確。是像小狗伸出舌頭舔舐一般的溫柔的、小心翼翼的吻。就好像害怕傷了他一分一毫。
桂雲扶抓住她衣服的手不禁緩緩收攏,一根一根,抓得很緊。
小境界外忽然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肆無忌憚地踩過雜草,踏平土地,砰的一聲,毫不留情地擊毀了小境界的門扉。
陸鳴之和向晚晴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一人風塵僕僕,神色冷戾,劍已經出鞘,在黑暗的空間裏折射着駭人的寒光。
疾雪幾乎是立刻鬆開了桂雲扶,執起一旁的長劍,騰地站起來擋在他身前。
警惕的眼神,陰沉的眉梢,聲音像是野獸在發出警告的低吼:“滾。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