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張愛紅臉色一僵,不死心的問:“嫂子,是不是我沒說清楚?”
“你不知道,那戶人家家裏條件可好了,可人家就看上我們真真了,還說要是真真肯嫁過去,願意給一百塊錢彩禮錢!”張愛紅看陳淑芬無動於衷的臉,再接再厲道:“你看,你家裏三個孩子,卻連個男人都沒有,這麼多張嘴吃飯,哪來的錢?這彩禮錢拿了,好歹能顧上下面兩個小的。”
張愛紅覺得自己可以稱得上苦口婆心,一點點掰開了揉碎了,說給陳淑芬聽。
但陳淑芬就想一尊石像,任你在她跟前如何跳腳,她始終不動如山。
想想那五百塊錢,張愛紅不甘心:“嫂子,一百塊錢可不少人,一般人結婚都沒這個價!”
這倒是句實話,現在村裡人結婚,條件頂好的人家,也不過才給五十塊。一百塊錢,着實不少了。
陳淑芬覺得自己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絲毫不為所動道:“你說再多,我不想真真嫁人不還是白搭?而且,人家好端端的,為什麼出這麼多彩禮錢?要麼是自己長得歪瓜裂棗,要麼是身體哪兒不好,這樣的人,你留給桂香吧,別惦記我們真真了。”
張愛紅氣死了:“嫂子!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陳淑芬懶得理她,她躺回床上,拿屁股對着張愛紅。
張愛紅心裏一梗,忽然漫上一股邪火,“陳淑芬,你們一家子,吃我的、用我的。我好心好意給真真介紹對象,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你們要是這麼有能耐,就從我家裏滾出去!”
看着陳淑芬瘦弱的背影,張愛紅笑得惡劣。
這女人沒點骨氣,在她家一窩就是近十年,陳淑芬要是真有膽子從她家裏搬出去,她就把鞋底給吃了!
至於別人說什麼壞分子考大學,張愛紅一個字也不信。
壞分子就一輩子都是壞分子,別想翻身!
“愛紅,你這是幹什麼呢!你嫂子身體才好一點,你有事出來說。”劉嬸子站在門口沉着臉喊了一句。
真真的弟弟妹妹們過來叫她過去,還當孩子們小題大做呢,結果一來就看見弟媳婦指着嫂子的鼻子罵,這可真是......
劉嬸子撇撇嘴,對張愛紅一百個看不上。
張愛紅臉色一變,覺得劉嬸子多管閑事,但還是依言起身往外走。
如果說對於搬家這件事,陳淑芬心裏還有些猶豫的話,張愛紅剛才那番話已經把她的猶豫全都打碎了,她這會兒反倒前所未有的堅定。
陳淑芬咕嚕一下坐起身,披上衣服,乾脆也起身跟了出去。
她準備把這些年的賬都好好算算,他們一家可從沒佔過老二一家的便宜。
到了外面,張愛紅才察覺來的可不止劉嬸子一個人,連村支書和婦女主任也來了,看這架勢也不像是想好好談。
她眼睛梭了一圈,沒看見姚真真的影子,只得轉過身,怨毒的盯着陳淑芬:“嫂子,我就是跟你說句話,用不着這麼大陣仗吧?”
陳淑芬也很意外,但她看見小軍和晶晶兩個衝著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反而鎮定下來。“既然大傢伙兒都在,那正好把事情都掰扯清楚。”
張愛紅愣了愣,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抬頭,掃見門口站着的姚為民和姚桂香父女,一顆心又落到了實處。嘴裏不情願道:“你有什麼話直接跟我們說不就好了?做什麼把大家都請來?”
村支書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身材魁梧卻又帶着幾分文氣,平時在村子裏很有威嚴,大傢伙兒看見他就沒有不怵的。
張愛紅瞥了村支書一眼,很快別開目光。
“支書和王主任來的正好,也給咱們做個見證。”陳淑芬話說的利索,心裏卻還有些緊張,但想到孩子們又很快變得堅定。
“怎麼就跟我說不清了?陳淑芬,你在我家養好了身體,翅膀也長硬了?你忘了,當初你家那麼難,是誰收留的你?!現在人好了,就想一腳把我們蹬開,你就是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張愛紅瞬間炸了,嘴裏髒話連篇。
見陳淑芬臉色越來越難看,姚為民慢慢走出來,和和氣氣道:“大嫂,愛紅是個急脾氣,有說的不對的地方我替她道歉。不過她有句話說的不措,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沒什麼事不能商量。”
張愛紅和姚為民兩個一貫如此,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陳淑芬忽悠的團團轉。想到以前的情形,陳淑芬是真覺得自己腦子被狗吃了,竟然會信這兩個人,做工的時候甚至把孩子獨自留在家裏......
“誰跟你們是一家人!”陳淑芬眼裏透着毫不遮掩的嫌棄,半點臉面也沒給老二夫妻留。
姚為民攔住要上手撓人的張愛紅,搖搖頭:“嫂子,你這話說的太過分了。我大哥和我感情一向很深......”
“我媽說的話一點也不過分!”姚真真從自行車後座上跳下來,毫不留情的打斷他的話。
眾人抬眼看過去,這才發現姚真真身後竟然跟着一個公安!
“真、真真,你這是做什麼?”姚為民臉色難看極了,話也像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那般惡狠狠。
“二叔、嬸子,這位是王公安,我找他來是想特意請他來做個見證的。”
王公安和劉嬸子家是姨表親,要不是有這層關係在,他也不會在下班以後還特地跟着跑一趟。
姚真真在張愛紅和陳淑芬吵起來的一瞬間,連忙吩咐小軍和晶晶去叫人,自己則到派出所走了一趟。也幸好王公安有自行車,要不然不會回來的這麼及時。
姚真真別開臉看真村民們,女娃聲音脆生生的,保證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清楚:“我和我媽還有弟弟妹妹,大概是十年前搬過來的,那時候我爸爸也還在。爸媽每天在外面起早貪黑,就是為了讓孩子在家裏吃飽飯。支書爺爺,您覺得我爸爸媽媽是個勤快的人嗎?”
村支書回憶着點頭,“是挺勤快的,兩個人都拿的滿工分十分。為國眼裏有活,附近的村民們要是誰要幫助,指定會第一個出手。”
當時的十個工分可不是好拿的,須得幹活最多、最好的人才有可能性拿到。別人家也就家裏的壯勞力能拿十個工分,偏偏陳淑芬是個不怕吃苦的,乾的一點不比男人少,這才拿滿十個工分。
村民們跟着點頭,為國在時候每天都能看見他幹個不停的身影,幾乎是沒日沒夜的。雖然從前姚為國一家被打成了壞分子,但其實人很老實,看見村裡老人忙不過來,也時常會湊過去幫忙。
就連淑芬也是。
不少人背地裏說,淑芬之所以會生病,是被長年累月的勞作累病的。人的身體是肉做的,又不是鐵打的,年復一年,怎麼吃的消?
“但是,支書爺爺,王公安,你們看看我、還有我的弟弟妹妹們。”
姚真真說著把弟弟妹妹都拉到眾人跟前,好叫大家都能看個清楚。
姚小軍和姚晶晶比一般孩子矮一點,明明已經十歲了,看着卻還像是七八歲的孩子。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一捏就是一層皮,就連手指伸出來也是細細的、小小的,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只剩一個骨架子。
就連姚真真也是。
按說姚真真是個大姑娘了,正是花一般的年紀,但她身上卻沒有一般姑娘的天真嬌俏,人很沉穩,身體瘦的彷彿風一吹就跑。
相親們看了直嘆氣,以前是沒敢往深想,如今□□裸的攤開放在跟前,才覺得可怖。
姚真真:“我的父母沒日沒夜的勞作,但他們的孩子們卻吃不飽飯。”
陳淑芬哭了起來,瘦弱的女人一會兒抱抱這個孩子,一會兒抱抱那個孩子。孩子們雖然沒說任何責備的話,當媽的看他們這樣又怎麼會原諒從前的自己?
陳淑芬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巴掌,孩子們就長在她眼皮子底下,吃沒吃飯,日子過的好不好,連這也看不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