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雨那麼大,我回不去
王嬸兒子家三室兩廳還算寬敞,顧柏安親自帶方休過去,說好一三五還有周日上課,穩定兩個小時,可以加課,看孩子的接受情況。
那小孩怯生生地站在父親身後,顧柏安看出了什麼,小聲同方休說:“抽空剪個頭髮,別嚇到小朋友。”
“好。”方休也覺得。
隨之方休發現這家人雖說是顧柏安的親戚,但尊敬客氣的成分居多,方休心中起了異樣,對一個晚輩至於如此嗎?
暑假炎熱鋪開,方休抽空去理髮店剪了個最方便的髮型,也就比板寸再長一些,眉眼剛一顯露理髮師眼底就顯露出驚艷,“小夥子,這麼好的條件你可別浪費了,你哥我上學時期要是有你這個長相,我能哄一票的人。”
方休只是笑。
跟顧柏安倏然分開,方休還有些不適應,他這天難得奢侈,給自己買了瓶蘇打汽水,橙子味,淹沒喉嚨時劇烈的氣泡刺激得嗓子生疼,可等咽下,又覺得十分痛快,他給舊手機插上手機卡,隨身攜帶,其實就存了一個電話,時間一充裕,方休立刻將窗外的一小片空地利用起來,種了些辣椒青菜之類的。
王嬸的孫子叫吳誠,膽子小,反應也慢了點兒,但只要方法得當,這孩子還是能開竅,方休格外有耐心,基礎題一遍聽不懂就兩遍,三遍,他嗓音溫和鎮定,漸漸的小孩也不怕了,願意聽,再然後遇到不懂的也敢問,方休長得好看,誇讚人的時候帶着獨有的說服力,半個月下來小孩情緒穩定,見到方休就笑。
王嬸看到孫子的改變自然高興,感慨道:“小少爺介紹的就是不一樣。”
彼時方休就在一側,聞言看來:“少爺?”
方休的日子一下子變得輕鬆,方在德沒回來,可能是上次翻箱倒櫃確實沒搜出多少錢,再看半癱的老媽跟未成年的方休,相信家裏窮的叮噹響,也不想負責,又跑的沒了影,而王嬸給方休結工資快,一周一結,偶爾吳誠加課,也是按照一個小時來收費,這錢來的輕鬆,方休也更用心地教,偶爾課間休息,就跟吳誠齊齊看着外面——暖風吹動柳條,蟬鳴叫的有氣無力。
他們同樣安靜,都有自己的心事。
快一個月了,方休心想,顧柏安一次都沒來過。
顧柏安倒是想,奈何親爹不做人。
顧梵深對員工尚且帶着兩分人性,但對自己兒子那是絲毫不手軟,有一周顧柏安都是在辦公室睡的,他畢竟還未分化,高階Alpha的強悍基因沒有起效,所以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然而不等公司一眾小花痴心疼起來,顧柏安在短暫的休息后就滿血復活,然後朝自己老爹投去挑釁的視線,抵死不慫。
顧梵深:“……”
“這項目我做完了。”顧柏安還算圓滿地解決掉顧梵深丟來的一道難題,此刻商量着:“給我半天假期。”
顧梵深頭也沒抬:“幹嘛去?”
“有事。”顧柏安輕笑:“我都這麼大了,還要彙報行程啊。”
顧梵深輕哼。
今天周五,顧柏安出來后直接打車。
“吃飯了。”吳誠的母親敲門。
方休跟吳誠同時應了一聲,等吳誠做完最後一題才出去。
王嬸也在,拿出一個信封給方休:“這是工資,這周加課三節,你看錯了沒?”
方休接過也不數,而是說:“王奶奶,我只要上課就在你們這兒吃,把伙食費扣了吧。”
王嬸頓時瞪着眼睛:“這說的哪裏話?你才吃了幾口?”
話音剛落門鈴響起,王嬸站起身:“誰呀?”
方休不知為何,心弦被驟然撥動,像是一隻蝶落在了花蕊上。
“哎呀!”王嬸喜出望外。
方休轉頭看去,正好跟顧柏安的視線對上。
明知道是對方,但兩人都心驚肉跳的。
然後從心底滋生出欣喜。
剪頭髮了,顧柏安目光專註,心想長得好看就是有優勢,這種髮型也能駕馭。
“我來的是時候。”顧柏安輕笑:“有飯嗎?”
王嬸急忙招呼:“有有有!快坐!”
顧柏安下面一條鉛灰色運動褲,上半身一件白T,走過來后挨着方休坐,兩人的胳膊有一瞬間的碰撞,熱意頓時蒸騰而起。
“補完課了?”顧柏安問。
方休一動不敢動,“嗯。”
“嬸兒做飯好吃,你多吃點兒。”顧柏安說。
“就是,太瘦了,吃的還少。”王嬸端着碗走來,止不住抱怨,“食量差的不像話。”
顧柏安點點頭表示了解,方休莫名心虛:“也不是……天氣熱,沒胃口。”
“現在有胃口了嗎?”顧柏安問道:“可以吃兩碗飯不?”
方休:“……”你都這麼說了。
從王嬸那兒出來,方休撐得不想走路。
顧柏安單手插兜走在前面,方休看着他的背影溶於蒼茫幽暗的天幕中,星子閃爍,畫面定格。
方休能回味一輩子。
“跟上。”顧柏安輕聲。
“哦。”方休加快步伐,走到他身側。
“撐到了?”顧柏安笑着說:“沒讓你真吃兩碗,心眼怎麼那麼實誠呢?走回去吧,我送你。”
方休點頭:“嗯!”
華燈璀璨,兩位少年吹着夜風走在街邊,顧柏安還問方休喝不喝奶茶,方休表示已經吃到嗓子眼,一滴都下不去。
顧柏安輕笑:“不是不來看你,實在太忙了,我父親忙着教我一些生意經,今天才得空。”
方休心中那點兒稍稍凸起的疙瘩瞬間就被捋平了。
兩人就聊點兒生意上的瑣事,顧柏安逮住機會就告訴方休好好吃飯,方休連連點頭,然後腳步一停,到了貧民窟外。
一陣靜默後顧柏安忽然問:“你家在幾樓?”
“一樓。”
“這樣。”顧柏安輕聲:“我都沒去坐坐。”
方休下意識抿唇。
顧柏安在心底嘆氣,拍拍方休的肩膀,“那我回去了。”他頓了頓又說:“其實裏面是什麼樣子,我很清楚。”
言下之意你也不用遮遮掩掩。
可顧柏安不懂,裏面也繫着方休為數不多的尊嚴,就跟那高高矗立的藍色鐵皮一樣,不被人看到,就不會暴露之後的破敗不堪。
顧柏安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方休心中卻有個聲音如從遠方震顫而來的擂鼓般,一下下催促:還要躲嗎?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等等!”方休開口。
顧柏安轉過身來。
方休稍微低下頭:“我可以……請你喝杯茶嗎?”
顧柏安勾唇:“當然。”
外面馬路敞亮,但這裏面坑窪泥濘,還有跟着髒水一併潑出來的剩菜葉子,氣味就能給人勸退。
方休時不時小心打量顧柏安的臉色。
顧柏安八風不動,其實在方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來過。
“這裏了。”方休停在一棟五層樓高的黑漆漆的筒子樓前。
“好。”顧柏安看着右手邊一片齊刷刷的,才冒出來的小嫩芽,篤定道:“你家是最右邊的吧?”
“嗯。”方休帶頭進去。
兩室兩廳的老式佈局,方休打掃得很乾凈,桌上沙發上都沒多餘的東西,甚至花瓶中還有一株半開的百合,可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這裏的破敗、陳舊,空間被無數日夜積攢出的昏黃擠壓,視覺上就讓人覺得沉悶。
見顧柏安不說話,方休惴惴不安:“我去泡茶,奶奶應該睡了。”
老人睡得早,房間裏很安靜。
這就是方休的生長環境,見不到一個成年人的痕迹,生而不養,他們一天天的都在忙什麼?
茶水也帶着股淡霉味,但顧柏安喝的很認真,“你晚上在王嬸家吃,奶奶怎麼辦?”
“我會提前準備好。”方休解釋。
顧柏安待不了多久,可就在他打算要走的時候,外面一陣瓢潑大雨,打得窗戶“噼啪”響。
“這我不好走啊。”顧柏安說。
天色黑沉,讓顧柏安回去方休也不放心,於是他試探性問道:“要留下來嗎?我有乾淨的被褥。”
顧柏安笑:“好啊。”
【你怎麼還不回來?你爸剛才還問你。】
顧梵深信息追來時顧柏安剛洗了個澡,衛生間小的離譜,剛夠他站穩后左右活動一下,換從前顧柏安肯定嫌棄,但方休清掃得很乾凈。
顧柏安一邊擦頭髮一邊說:【告訴爸爸我不回去了,外面下大雨,太麻煩了,我住同學家。】
顧梵深換了好幾個姿勢也沒明白顧柏安的意思。
住同學家?
哪個同學?
顧柏安長這麼大,即便留宿也是大哥或者二哥那邊,老宅都偶爾。
“他說他住同學家。”顧梵深無法破解,索性看向自家Omega。
祝朔鋪絲絨被的手一頓,扭過頭來一臉詫異:“啊?!”
兩人面面相覷,祝朔終於說出心中的疑問,“梵深,你兒子不會談戀愛了吧?”
“不可能!”顧梵深想都沒想就否決:“他才多大?”
顧梵深十七歲的時候分化結束,沒怎麼上過學,但不影響他在商界大放異彩,正忙着跟別人勾心鬥角,所以顧柏安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