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娘娘,他信了?”
桓槊沒有在此留宿,只不過離開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一走,靜影便整個人鬆了下來,她看着阿香從門外走進來,點了點頭,然後道:“備水。”
阿香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他……您都這樣了,他也下得去手?”阿香聽靜影說要備水,還以為桓槊對她行不軌之事了。
靜影疲憊地搖了搖頭:“他還不至於如此禽獸。”自己剛剛生產,身子的狀況自然是不適合做那事的。
阿香舒了一口氣,以娘娘現在的狀況,自然是不能……的,她還以為娘娘要備水是為了清洗……
阿香這才反映過來,既然沒有那事,娘娘要備水做什麼?
“娘娘您還不能碰水。”剛剛生產完的女子不宜受風,更不宜碰水,阿香沒有生過孩子,但想到接生婆的囑託,立馬便勸慰道。
靜影冷冷吐出幾個字來:“我嫌臟。”她當然嫌棄,被桓槊碰過的每個地方都污穢不堪,她斜眼掃過床榻上的幼兒,目光中露出一絲既嫌惡又憐惜的神情來。
多麼可笑,明明厭惡至此,卻還是不得不要為他生兒育女,苟延承歡,這當真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懲罰了。
阿香將擰好的帕子遞到靜影手中,道:“娘娘還是莫想太多,咱們人在屋檐下,如此行事也是無可奈何。總有一日,一定會熬出頭的。”
屋外夜色如墨,靜影聽着更漏之聲,看着阿香。
是啊,總有熬出頭的那一日,那麼她就靜靜等待着了。
“我還是不信,先帝會沒有做任何安排就這麼離去。”這一切看似安排完美,可總透着一些詭異之處,難道宇文溫真的那麼相信自己可以將桓槊把弄於鼓掌之中?他難道這麼篤定,桓槊十年八年都會對自己一直死心塌地?
靜影搖了搖頭。
不可能,宇文溫一定還有別的安排。
眼下桓槊還對自己溫柔小意,一是因為自己還年輕又多次忤逆,他一時新鮮所以願意將自己捧着,其二她生下的孩子是桓槊的孩子。
可男人大多劣性不改,難保時間一久,桓槊不會厭棄了自己。
到時候他有了新人,自然不會再惦記自己這箇舊人。
“阿香,先帝何時被送往皇陵?”聽聞王內侍自請去皇陵為先帝守靈,王內侍是先帝最信任之人,自己一定要在王內侍離宮之前見他一面。
“可是他不是不讓您出宮么?”桓槊以她身子孱弱之由,已經將她困在這兒好幾日了,不過靜影方才略施小計,已經哄得桓槊答應了她的請求。
“桓槊已經同意我為先帝送靈。”
——
靜影站在至高的台階之上,看着群臣身着素縞,面無波瀾。
她退至廊柱之後,王內侍站在一旁,想來站了很久,他手持拂塵,似乎早已料到靜影會來,先是向她行了一禮,而後道:“靜貴妃,老奴等了您許久。”
靜影面容悲戚,看着王內侍道:“陛下怎麼會……”
事到如今,她仍然不願意相信宇文溫會這般輕易地死去。
王內侍揉了揉眼睛,數日不見,他似乎更蒼老了些,只聽他道:“生死有命,陛下早已料到今日,除夕那晚回宮,陛下便身有不豫,可是他終究能能挺到您分娩,還是先去一步。”
靜影聽有人敘說宇文溫往事,透過旁人之言,倒彷彿自己就站在他旁邊似的。
王內侍並沒有說太多,待他說完宇文溫身故前幾日的事情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四周,見並沒有,這才湊近了些,告訴靜影:“有一事,先帝要老奴親自和靜貴妃說。”
“正殿的匾額后,他留了三道旨意,依次標了次序,您若是遇到自己解決不了困局,便着人將旨意取下,先帝說可解燃眉之急,或能保住您和小皇子的性命。”
三道旨意?果然!宇文溫真的留有後手。
不過王內侍接下來的話打消了靜影心中所想,他道:“先帝要老奴囑咐貴妃,不要提前取下聖旨,會被有心人利用。”這話中的有心人不難猜測,除去桓槊,誰還能擔一個“有心之人”的名頭。
王內侍繼續道:“先帝為您留下一個人,以此對付那人。只不過現在時日尚短看不出成效,但他是先帝看好之人,先帝臨去之前已經差人送了一道旨意過去,五年之後,他便會攜旨意回吵,屆時貴妃便有和那人一斗之機。只是切忌心浮氣躁,先帝說您一定要忍耐住……”
他所要囑託便這麼多。
又下去雪來,前頭的禮官提醒該送靈了,靜影挽留道:“帝陵清苦,王內侍不若留在宮中幫助本宮,本宮不會虧待您的。”靜影此話乃是真情實意。
雖然宇文溫對自己的好終究摻雜了些許利益和利用,但好卻是實打實的。
在這個世上,除卻哥哥和成璧,再沒有人向宇文溫那樣保護自己,靜影當然想投桃報李,而王內侍是宇文溫生前最親近之人,宇文溫並未將他當作奴僕對待,而是像親人。
如今宇文溫既去,靜影當然想好好對待王內侍。
況且,有王內侍在身邊自己對付桓槊時也會更加得心應手。
王內侍卻笑着搖了搖頭:“不必了,倒是多謝貴妃好意,只是老奴跟了先帝小半輩子,從先帝出生時,老奴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如今他先老奴而去,老奴自然要為他好好守着沉睡之地,待百年之後,老奴還是要和他述職交差的。”
他看着天空,一隻鴻雁自頭頂飛過,王內侍的目光便一直追隨着那鴻雁,良久他輕聲道:“真好啊,想必先帝現在也如這鴻雁一般,已經獲得自由了。皇宮內院縱有萬般好處,可卻也是一直久久困着他之人,如今,終於可以……去看千山萬水了。”也可以和沈貴妃重逢了,先帝心中應當是喜悅的吧。
甚至於他離去時,嘴角都掛着微笑。
“他一定找到沈貴妃了。”靜影亦隨着他的目光,許久之後,長嘆一聲。
宇文溫已然解脫,那麼自己呢,不知還要在這高牆之中蹉跎許久,也不知這一世還有么有重見紅塵之日。
“貴妃萬安,老奴拜別。”王內侍跪下,磕了三個頭,而後頭也不回地跟着宇文溫的棺槨前忘帝陵。
一切塵埃落定。
先帝喪葬之事全部了結之後,便是小皇子的登基大典,朝臣們倒是比靜影還要着急,口口聲聲喊着國不可一日無君。
靜影還未出月子,為了讓桓槊安心,便將所有大權下放交由桓槊處理,就連小皇子的登基之事也要桓槊一手操辦。
不過這幾日桓槊的臉色看上去似乎不大好,靜影還以為他遇到什麼棘手的難題,不禁在心中哂笑,但面上仍舊裝着一幅關切的神情,餵了一塊奶酥在桓槊口中,一邊替他掐肩,一幫嬌滴滴地問道:“大人可是遇見什麼煩心事了,莫不是皇兒?”
桓槊立馬否認:“不是皇兒,是思飛。”
他搖了搖頭,復問道:“靜影可記得我有一手下,就是腰間配着兩柄長刀的那個,也不知他對思飛下了什麼迷魂湯,竟將思飛騙走,不知藏到何處去了。”
靜影恍然大悟,她當然記得樂游,就是他帶領手下將自己的夢打碎,也是他將陳章帶回給桓槊,害得陳章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她當然至死都不會忘記。
她面露關切:“那思飛妹妹如今怎麼樣?大人神通廣大,一定能將思飛妹妹尋回來的,當初妾跑了幾日,大人不是……啊!妾不是有意要提起這事的,大人別生妾的氣。”
明明是關切之語,可換槊卻聽得哪哪都不是滋味,她為何這般拘謹,為何要對着自己自稱“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