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靜影下車的時候,看見有一男子伸出小臂,桓思飛順勢搭在那男子小臂上,下了馬車,看似親密,可全程桓思飛都未曾分給那男子一點餘光。
寒枝擋着馬車上壁,小心扶着桓思飛,忍不住埋怨道:“這路程也太顛簸了,小姐累壞了吧,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桓思飛未置可否,只是經過靜影時,拿眼掃過了她,又故作停頓,然後以極低的聲音對靜影道:“你還有七日的時間想明白。”寥寥數語,似乎根本不在乎靜影作何選擇。
只是唯有寒枝知道,自家小姐的掌心已經沁出了冷汗。
“小姐,她若真的......”寒枝於無人處詢問,若是靜影願意倒也罷,若是靜影不肯......那小姐便真的要依聖旨上所言,進宮去嗎?
桓思飛死死扣着寒枝的臂膀,當然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靜影身上,除此之外,她還得早做打算,只是......她心中所想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便聽天由命罷了。寒枝,你怕不怕?”若是哥哥知道,她定然少不了責罰,倒是寒枝跟了自己那麼些年,不知哥哥會否惱怒至極,將寒枝......
寒枝自小跟着自己,是再忠心耿耿不過的僕人,桓思飛暗下決心,到時若東窗事發,自己便是拼了命也要護住寒枝。
寒枝不知這些,只是道:“小姐奴婢當然怕......可這是您的終生大事......奴婢當然希望您能順心。”
桓思飛拉過寒枝的手:“寒枝,有你這句話便夠了。”
晌午日頭高照,魏都之中又出了命案,桓槊被這些瑣事纏身,幾乎身陷衙門,動彈不得。
靜影倒難得享受這沒人打擾的時刻,只是,這樣的日子終歸不長遠,若想一勞永逸,便唯有......打住!靜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着筆墨水漬暈染到紙面上,好好的圖案便被毀了,她擱在狼毫筆,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外頭。
桓槊已經放走了陳章,那她還有什麼顧慮呢?
或許桓思飛的話可以一試,比起桓槊,她倒更願意麵對魏帝,至少後者沒有那麼殘暴,沒有那麼......不可戰勝。
“夠了,姜韻。你在想什麼。”她揉亂紙張,將筆投在乾淨的筆洗中,頃刻便暈散開來,濃黑的墨漬將清澈的水污染了個乾淨,靜影丟下紙張,嘲諷般笑道:“連我都同這缸水一般,被污得一團糟了。還有什麼乾淨可談呢?”
並非為失去貞潔而哭,而是對自己不得不委身於桓槊這樣的畜牲而無奈,而憤懣。可除卻愁緒,竟也再不能做別的什麼了。
姜韻。若是姜氏祖先地下有知,也會為她的無能和軟弱而不滿的吧。
自國亂起,便沒有人叫過她的大名,也許除了陳章,這世上再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們只當她是卑微的、可憐又倔強的靜影。
一切不過是造化弄人罷了。
夜裏黑得很徹,桓槊星夜而來,用他那涼得嚇人的手去觸摸靜影的後頸,因突然的冰涼觸感而猛得從床上彈坐起,不慎磕到了桓槊的下嘴唇,他“嘶”得一聲,而後不由分說霸道吻上來,直到難捨難分,他目光含着滾燙而灼熱的期許,最後停留在靜影的小腹上。
“怎麼還沒有動靜呢?”半是不解,半是嘆息,似乎真的對她的肚皮寄予了厚望,而桓槊很快上手撫摸,順着她的腹順延下去,最後更是整個腦袋都貼在了她小腹上,喃喃自語:“不應該啊,連日辛勤耕作,怎會沒有效果?”
而後他抬起頭,堂而皇之的詢問靜影:“大夫開的補藥,你都喝了沒有?”
那視線燙得嚇人,靜影被灼了一下,突得收回去,往後縮着,不妨被桓槊捉住了後頸,他貼近了靜影,又問了一遍:“葯喝了沒?”大有她不回答便要弄死她的氣勢。
靜影最終敗下陣來,低垂着目光,畏縮道:“喝了。”極是不情願。
反而她這個態度,更讓桓槊相信,她是喝了的,也不疑有他,又將視線回到了靜影的小腹上,喃喃道:“莫非本大人不行?”
旋即又否定了去:“本大人怎會不行!”
他捉住靜影的腿,一步步將她逼進里榻......
明明那樣晴好的天,突然一個悶雷打下來,靜影被嚇了一激靈,突然從榻上彈起身來,桓槊已然睡熟,但靜影依舊不敢有所動作。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以桓槊對自己的警惕,只怕睡覺都會半睜着眼睛。
長發披散在肩頭,胸前一片痕迹,她抱臂端起燭台,只着一件露臂的裙子走到房門外,阿香打着哈欠,隱隱約約瞧見一個人影,然後又睡了過去。
今夜的月真圓啊,靜影不禁感嘆道。
又是十五夜,人該團圓的。
手臂的青紫痕迹頗是瘮人,若非長發掩蓋,恐怕月色之下便會瞧見她“傷痕纍纍”的肩膀和背部。
桓槊於□□一道甚為狂熱,加之他精力充沛,又一心想讓自己孕育子嗣,更是賣力,可唯有靜影知道,自己根本不會懷孕。
因為阿香端來的補藥並不是滋補坐胎的葯,而是她提前掉包的避子葯。
可是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會真相暴露,屆時桓槊會怎麼懲治她呢?是鞭笞示眾,還是殺了以儆效尤。
那都不重要,若是懷上桓槊的孩子,才是噩夢!
桓槊醒來的時候,懷中早空了,難得休沐一日,也是睡到日上三竿,若是美嬌娘在懷更是人生美事,不過倒也八九不離十,美嬌娘雖一時不在懷,可桓槊知道,她今生是再也跑不了的。
“樂游,陸影那邊怎麼樣了,可有人察覺?”桓槊坐在床沿,此刻屋中只有他和樂游兩個人。
樂游半跪道:“回大人,一切正常。”
桓槊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餘光瞥見被擱置在桌子上的葯碗,靜影將它喝了個乾淨,桓槊頓覺心情大好,於是走到桌邊,然而在察覺到碗中余葯的顏色時,不禁變了臉色。
阿娘以前懷思飛時也喝過這樣的葯,只是......怎麼這葯的顏色深了那麼多?
桓槊將葯碗端起來,湊近鼻子聞了聞,臉色一變再變,他不是大夫自然瞧不出這裏的名堂,於是將葯碗遞給樂游,吩咐道:“去廚房將靜姑娘的藥渣取來,送到醫館裏鑒別一下,這究竟是什麼葯。”
以他的直覺......但願最後並非如他所想。
靜影啊靜影,你可真是讓人不省心。
“對了,松奇何時歸府,他去了也有數月了,怎的一拖再拖,叫他七日後必定回來見我。”
樂游掩藏好自己的心思,將頭低下去,抱拳道:“屬下知道。衙門那邊......”那人是在桓府死得,那些大人的政敵必不會輕易放過大人,肯定要瘋了一般的找事。
誰料桓槊冷笑一聲:“恐怕這回連陛下都會站在我這邊呢。誰會蠢到在自家府上下手,不是旁人陷害都說不過去。”
況且,大人還與那人有深仇。
恐怕全魏都的人都不會想到......那人就是為大人所佈局謀殺。
眼前之人,心機似海,狠辣無情,翻手間便能輕易攪動風雲,這樣的人,究竟有誰能夠撼動呢?
這整個魏都,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那名叫靜影的姑娘落入大人手中,是何其的幸運,又是何其的不幸。
“屬下明白,這便去辦。”
桓槊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那隻葯碗。
——
靜影說要出府遊玩,桓槊竟准許了,直到離開桓府,靜影都彷彿身處於夢中,還是阿香在她面前晃了好幾下,她才回過神來。
眼前是無比繁華的魏都,車水馬龍,人流攢動,吆喝聲不絕於耳,集市上滿是紅色燈籠,打馬經過,紅袖翩翩,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熱鬧的場景了。
靜影深吸了一口氣,可還未待自己仔細看看這繁華熱鬧的魏都,便被一道不合宜的聲音所攪擾。
“簌簌!簌簌!你看看我,是我!”靜影嚇得三魂不附五體,立刻吩咐阿香別管外頭那人,只管駕車過去。
可那人似乎打定主意糾纏,和僕人公然躺在桓家馬車前,大有一幅,若是馬車想過則得從他屍體上跨過的架勢。
車夫沒有辦法,只能來請示靜影。
靜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撩開馬車帘子,沉聲對成璧道:“去永平樓。”當街寒暄定是不可取的,人多眼雜,且不知他會鬧出什麼事來,端看他當街攔馬車的行徑便知道他已然是什麼都不顧了,這樣的人瘋癲起來最是可怕。
永平樓乃是街市上最繁華的一家酒樓之一,分為雅間和大堂,名為芙蓉園,每個雅間都有雅名,靜影特挑了離街面最遠,最為僻靜的“江城子”。
只剩下凌亂的腳步聲和一顆砰砰亂跳的心,靜影強迫自己穩住心神,猛得停頓住步子,以一種審視的眼神看着阿香。
“我......我和他沒有半分瓜葛,只是偶遇......所以......”她知道阿香是桓府的人,更是桓槊放在她身邊的眼線,可今日這事若是告訴給桓槊,那麼成璧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李府壽宴的事傳得人盡皆知,靜影並不會天真的以為,憑着成璧父親的宰相光蔭能夠讓桓槊對成璧手下留情。
她殷切的看着阿香,實際上並未報任何希望。
誰知阿香脫口道:“奴婢自然曉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只是姑娘同那人見面的事總歸是瞞不住,只不過這內容可以......姑娘放心,奴婢心中有數。”
為主子遮掩一二,本就是為奴婢的本分,何況有先頭那位做教訓,阿香自然瞧得明白,只有靜影好了,信任她了,她才能保住自身,若是桓大人不高興了,那麼她這個做奴婢的也逃不了責罰。
靜影進了雅間。
倒覺得,只一眼便覺得有一萬年那麼長。滄海桑田,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