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奧德莉合上相冊,又把它翻過來,從第一頁開始瀏覽。相冊很舊了,硬卡紙做的封皮,扉頁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着:“小莉的成長經歷”。
相冊里是她從小到大的各種照片。
在襁褓里沖鏡頭伸手,那時候媽媽還是非常摩登的捲髮;在自家草坪上騎兒童自行車,自家的小狗在後面追逐;照片慢慢從遊樂園、海灘、熱氣球變成了學校、聯歡會和畢業舞會,後來又是她和父母穿着學士服、碩士服和博士服的合影。
奧德莉近乎貪婪地翻閱着這一切。那是她記憶里陌生又熟悉的過去,父母給了她健全溫暖的愛,所以奧德莉自己也成為了那樣的人……
在實驗室中黑暗的十六年裏,奧德莉曾經無數次幻想着早已被自己遺忘的家人會是什麼模樣。
在那個世界裏,她孩童時代的記憶總是一些無法聯繫起來的破碎畫面,她記得一雙溫柔的手,雪夜窗帘透出的微光,記得有誰在她耳邊一遍遍唱着安眠的歌曲。
關於自己來處的記憶,總是戛然而止在一場令人驚懼萬分的暴雨中。最後一個片段往往是照亮房間的刺目光線,最後是一聲爆炸的巨響。
然後就是實驗室,無盡的白牆、瓷磚地板和永遠見不到陽光的玻璃房間。
有一個紅頭髮的少女總是在休息時間來到她的房間,教她讀書識字,給她包紮傷口,再給她幾顆糖果。
她說:“你可以叫我佩特,或者勞倫斯博士。”
在最初的一兩年裏,佩特是實驗室里唯一一個會和她聊天的人。
年幼的奧德莉總是問她自己的家人在哪裏?自己從何而來?而佩特也總是溫柔而不容置疑地回答:你沒有家人。我就是你的家人,小莉。
但那不對。她覺得自己有過家人——她有過世界上最好的愛。
可是佩特一遍遍的重複讓她終於開始思考,是否那些記憶只是她在孤獨中聊以自-慰的幻想?
在那個宇宙之中,她直到最後也沒能得到答案。但她很快就沒那麼孤獨了……因為卡爾被轉移到了這間實驗室里。軍方希望能發現他們超能力之中“可能的聯繫”,為此不惜讓他們互相攻擊。
但卡爾從不攻擊她,哪怕這樣會受到懲罰。佩特偶爾會憐憫地看着他們,把他們調到相同的觀察室中央。他們在那裏一起度過彷彿沒有盡頭的時間,從兩個幼小的孩子成長為懵懂的青年。
卡爾將她從漫長的孤獨中拯救了出來,可她仍然是一個找不到歸處的人。
不過現在的她知道了……現實比自己幻想出的最好的樣子還要好。
奧德莉決定等解決了這些麻煩事之後,她要去看看爸爸媽媽。她把相冊放進了床頭櫃裏,關上了小夜燈。
———
佩特·勞倫斯按下了會客室的燈光開關,表情冷漠地走了進去。裏面那個坐在黑暗中沉思的人聞聲抬起了頭,沖她露出了一個親切的微笑:“勞倫斯博士,久仰大名啊。”
勞倫斯挑起眉毛,回以虛偽的客氣態度:“萊克斯·盧瑟先生——是什麼能勞動起大名鼎鼎的萊克斯集團總裁,讓您大駕光臨這個窮酸的警察局呢?”
萊克斯·盧瑟放鬆地在沙發上支着腿,沒有頭髮的腦袋在燈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線。
他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勞倫斯,說:“我的秘書今天早上告知我,當初毫不猶豫拒絕了我合作邀請的佩特·勞倫斯博士,竟然被自己的實驗品送進了警局!我對此真是萬分遺憾,不禁想要來為她洗清清白——”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盧瑟?”勞倫斯微笑道,“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見我一面,就是為了羞辱一個拒絕了你那無趣計劃的科學家?”
盧瑟笑出了聲,前傾身體:“親愛的勞倫斯博士,我沒有這麼無聊!儘管看你的笑話也確實是我最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好吧,好吧,別再那麼看我了,勞倫斯!”
他輕聲細語地感嘆道,肢體動作卻與語言表達不符地像個帝王一樣誇張地舒展雙臂:“儘管你冒犯過我,但我還是如此寬容地原諒了你。我是來保釋你的,勞倫斯博士。”
勞倫斯顯然並不買賬,她的聲音冰冷得如同爬行動物發出的嘶嘶聲:“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明知道我根本用不上你——”
盧瑟用一種可以輕易激怒他人的方式發出了“噓”的安撫聲,他的手在空中往下壓着,彷彿是在哄不聽話的孩子:“別這樣,佩特,等你的團隊和律師把你保釋出去在程序上至少得兩三天吧?我們都知道,時間是很重要的。”
“你指什麼?如果你再這樣語焉不詳,我會很快失去耐心。”勞倫斯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一半臉龐沒入陰影里。
“這裏可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佩特。你該多信任我一些,要知道,你的父親勞倫斯上校可是出名的知人善任。我可相當敬佩他……”盧瑟攤開手,輕鬆地說。
但看來他這次選錯了話術。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筋,勞倫斯終於邁開步子從陰影里走了出來,站在了盧瑟面前。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深藍色的雙眼流露出一種機器般無機質的冷漠:“亞歷山大·喬瑟夫·盧瑟,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的父親,畢竟他已經死了那麼久……現在,滾吧。”
顯然盧瑟的寬容也並不足以讓他原諒勞倫斯的第二次冒犯。他一語不發地回望着勞倫斯,慢慢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接着,他走到了門口,擰開門把手,回頭輕聲說道:“希望你在監獄裏生活愉快,勞倫斯博士。”
勞倫斯站在原地,凝視着空白的牆。針扎般的疼痛從她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輻射到整個眼眶和頭顱,她的理智和情緒互相翻滾糾纏,讓她的手指微微顫抖。
但她最後既沒有尖叫怒吼,也沒有打碎什麼東西,只是有一道破碎的聲音從她的喉間溢出,如同惡魔的輕語:“奧德莉·劉易斯……”
你怎麼敢毀了我的一切?
……
第二天早上,勞倫斯又在警局會客室見到了自己的律師和幾個核心團隊成員。她坐在昨晚盧瑟坐過的那張沙發上,翹起腿,看着姿態拘謹的幾人,表情平淡地開口:“都說說吧……不,先等等。馬克怎麼沒來?奧瑪斯呢?”
為首的那個叫蓋博豪斯的高大研究員,聞言更拘謹了:“馬克在撤離實驗室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現在在住院。奧瑪斯是和我們一起來的,但是警局規定說一次只能進來五人,所以她留在外面了。”
勞倫斯點點頭,也不多問,輕描淡寫地說:“‘撤離’?抱頭鼠竄到差不多……讓馬克以後也不用來我面前了。你們,說說情況——說有用的。”
蓋博豪斯飛快地彙報起來:“我們逃跑的時候都帶上了最近在做項目的核心資料,目前研究A063號能力的項目結構完整,數據幾乎完好。其他實驗品的資料都有部分或大量遺失,很難複製。”
勞倫斯嗤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另一位研究員接了上來:“昨晚我們試圖潛入實驗室廢墟研究燃燒狀況和尋找殘留資料,但火場外目前戒嚴中。我們在交涉的過程中遭遇了超人。他正在火場調查。”
“超人?”斜斜支頰的勞倫斯放下了手,“這件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很抱歉,博士。超人也許打算插手這次的事件,我們必須考慮正義聯盟的政治介入行為對司法程序可能造成的影響。”
“正義聯盟不會介入政治!”勞倫斯厲聲說,“方向不對,你再想想。”
“有兩位新加入的投資人在聽聞了這件事後宣佈要撤資,博士。在昨天下午,他們已經撤回了此前注入實驗室的所有美金。”
“不用管那個,我自己補上。”勞倫斯重新以手支頰,冷冷地說,“還有嗎?”
“議員先生委婉地表示希望您不要入獄。他認為他的資助不能付諸東流。”
勞倫斯露出了森然微笑,讓看到的人不禁打起了顫:“告訴那個白痴,他要暗殺證人還是賄賂收買我都無所謂,如果他敢對奧德莉·劉易斯下手的話我保證他不會活過感恩節。原話轉達。”
“好的,博士。”
“輪到你了,律師。”
“是,勞倫斯博士。您的擔保人由蓋博豪斯擔任,這點在程序上沒有問題。保證金我們也準備了足量的資金。”
“所以呢?”
“如果用一些特殊辦法,我們本可以今天就將您保釋出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大都會警局咬死了要嚴格按流程走。這個過程需要2到3天。”
又是兩三天。這幾天裏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盧瑟到底想暗示什麼?勞倫斯的心頭掠過一絲陰霾,但她天生的傲慢又讓這種情緒很快平息了下去。
佩特·勞倫斯是一個天才。她可以輕鬆地站在人類頂端,世界不過是一場遊戲,規則只是一個遊戲障礙而已。她不在乎。沒有什麼可以擊敗她。
勞倫斯更想知道,怎樣才能將她逃脫的獵物抓回來,重新利用起來挽回自己的榮譽。
————
奧德莉正在搬東西。
她在車庫裏找到了自己不常開的那輛越野車,開到公寓樓下,此時正在把行李箱填進去。
一隻手從斜刺里伸了出來:“很重吧?我來幫你——呃。”
還沒等他說完,奧德莉那看起來纖細勻稱的胳膊就像拎起一朵鮮花那樣輕輕提起了行李箱,行雲流水地把行李塞了進去。
聽到這句話,她抬起頭來,和聲音的主人——一個黑色頭髮、修長結實的青年四目相對。
他收回了手,插進了口袋,笑着說:“看來不需要幫忙了,對吧?你力氣真大,我是說,作為一個漂亮的女士而言,這可不多見。”
奧德莉於是也笑了起來,她關上後備箱,友善地回答:“謝謝,我最近有在健身。你是附近的住戶?”
不知道想起什麼,他笑了起來,然後說:“我是遊客,只是路過這裏。我叫提姆·德雷克。”
奧德莉顯然並不知道提姆是韋恩總裁的養子之一,更加不清楚這位小總裁背後的另一重身份叫做紅羅賓。
所以她只是點點頭,笑眯眯地回答:“我是奧德莉·劉易斯。祝你有愉快的旅程。”
他們就此道別,奧德莉發動汽車,往大都會的方向駛去。而提姆則轉身走向街道深處,低聲對衣領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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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想不到吧,三少突然出場!
我也沒想到…
奧德莉和勞倫斯的成長環境天差地別,註定無法互相理解。也不需要。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