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軍營的伙食比較單調,可朝熙還是讓人備了牛乳糕點和熱粥。
夜幕低垂,獵獵風聲像極了鳥獸的哀鳴。
朝熙站在冷風中靜默良久。
終於,她閉上眼,深深地嘆了一聲。
她其實本沒有什麼心思再去哄這位空郎君,她自己的煩悶都還沒解。
在感情上,她是個十分懈怠之人。從前一腔熱情都給了宋啟,如今換了新的人,還要哄新人用膳,她便覺得累。
可是已經到了主帳前,她倒不至於半路退縮,故而,朝熙終是掀開簾帳,沉着臉便走了進去。
空寰本欲就寢,這會兒倒是被朝熙嚇了一跳。
他微一抬眸,視線與朝熙在空中交纏了須臾,他這才晃過神來,連忙跪地行禮:“草民空氏叩見陛下。”
朝熙垂目睨了他稍許,語調冷淡地開了口:“起來吧。”
空寰稱了聲是,便立在一側。
他到底是大家子弟,禮數沒有半分錯處。到了如今這般境地,他亦是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站在那裏。
說來這點,倒是讓朝熙有幾分欣賞。
她語氣緩和了幾分:“過來坐吧,朕聽聞你晚膳未動,便命人重新備了吃食,你多少吃一點。”
空寰怔了一瞬,饒是再不動聲色的人,這會兒面上也有了幾分委屈。
他在朝熙的注視之下,坐在了朝熙對面的軟墊上。
朝熙讓周圍人都退下,然後她親自拿出了食盒裏的牛乳,端到了他跟前。
“還熱着,快喝吧。”她盡量想讓語氣溫柔些,可是話一出口,總覺得有幾分疏離。
空寰沉默了半響,終是端起那牛乳,喝了一口。
才一口,他便蹙了眉。
朝熙盯着他的神色,輕聲問道:“怎麼?不合胃口?”
空寰忍不住道:“太甜了。”
宋啟睡前最愛喝牛乳,他嗜甜,總還得再加兩大塊糖化開了,才肯喝下去。
空寰的話,讓朝熙不由得愣神。
這些變化已經在明晃晃地提醒着她,眼前人並非舊人。
朝熙將牛乳端到了一側,又拿出了食盒裏的粥碗,推到他跟前:“覺得甜就不喝了,嘗嘗粥吧。”
空寰雙手接過,低聲道:“謝陛下。”
那粥許是也不和他胃口,可他在朝熙的注視下,不敢不吃,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
魔月在神域的南端,她們的飲食習慣與神域人自是大大不同。
空寰是土生土長的月都人,吃不慣他們神域的飯菜,也是尋常。
朝熙看他今晚的表現,倒也不像是輕易會尋死的。晚膳未動,許是吃不下。
想到這裏,朝熙不由得又想起了宋啟。他非要留在魔月女帝的身邊,他日後可還能習慣?
他那樣嬌生慣養的人,能受得了魔月的氣候和飲食嗎?
想到這裏,朝熙眉心微擰,她怎地又想起了那賤種,當真是晦氣。
“你有什麼喜好,素來願意吃什麼,朕會讓奴才們記下來,以後,朕讓廚房都按着你的喜好來做。”
空寰悄悄抬起頭,打量了朝熙一眼,這才小聲道:“陛下不必顧及草民,旁人吃什麼,草民也能吃得慣。”
朝熙與他說話,當真是累得慌。他們這樣的關係,太冷淡了不好,太親昵了,朝熙也不適應。
朝熙而今倒是真佩服起那月憶來,旁的不說,她哄男人倒是有一套。
不過一天的功夫,就能把宋啟哄得死心塌地。
這樣的本事,朝熙可是沒有的,也不屑有。
“你既已是朕的人,那奴才們便要尊你為貴人,吃穿用度這等小事,你不必委屈了自己。”
空寰聽聞此言,下意識地藏起了袖口。
朝熙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便扯過他的手臂看了一眼。
他這身衣服極不合身,方才帳內燈火昏暗,朝熙都沒注意到。
朝熙是在街上直接將人搶了回來,他原本的那身衣裳,也在昨夜被朝熙撕壞了。
他身量比宋啟高,宋啟留下來的衣物,他是穿不了的。
今日這一整日,他是沒吃飽也沒穿暖。對於這樣一個金貴的世家公子來說,倒真真是委屈極了。
可他在朝熙面前,竟沒有任何抱怨,全都忍下了。
朝熙心中的歉疚又多了幾分,若沒有她,其實空寰不必淪落至此。
以他的身份,將來是要做魔月王君的。
而朝熙縱然失了宋啟,日後若要選王君,定然也得從神域世家中選。
她斷不可能,讓外邦人做神域君父之位。
朝熙不是那不負責任的女子,她既然擄了人來,總得待人家好一些。
想及此,朝熙在帳內尋來了衣工尺,親自幫他量了身。
起初空寰還有些拘謹,等到朝熙大大方方地幫他量起了肩長,他倒是也放鬆了一些。
量到腰圍時,空寰聽到朝熙在身後笑了一聲。
他不解,回首時正好聽到朝熙說:“你這腰倒是真細。”
空寰羞紅了臉,未敢出聲。
朝熙幫他量腿長的時候,還瞧見了他的底褲,那底褲極不合身,大半腳踝都露在了外面。
朝熙收起了衣工尺,她憑着記憶寫下他的尺寸之後,這才喚來了帳外的奴才,叮囑道:“請綉郎連夜為郎君趕製衣裳,常服和睡衣皆要做。明日一早便送過來。”
朝熙吩咐完這些之後,便回首牽着空寰上了榻。
她一邊幫他整理拉過被褥,一邊細心叮囑:“夜裏涼,記得蓋好被子。”
空寰受寵若驚,還未等他歡喜多時,朝熙幫他掖好了被子,轉身便欲走。
空寰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陛下要去哪?”
朝熙站定,也沒回眸看他,只道:“軍務忙,你早些休息吧。”
朝熙說罷,便離開了主帳。
主帳內,還殘留着朝熙的氣息,空寰貪戀似的深吸了一口,心中一片悵然。
空寰知道,朝熙並不喜歡他。她費了那麼大的力氣,闖入月都將他搶了回來,不過是為了報復月憶。
這樁事裏,空寰才是最歡心的。
這並不是空寰第一次見朝熙,從前空寰隨着母親來過一次神域,那時朝熙還是皇太女,他遙遙一見傾心,卻深知自己與她的距離太遠。
兜兜轉轉,他被搶到了朝熙的帳內,成了她的人,卻並未得到她的心。
空寰甚至悲戚地想,會不會他和朝熙只有一夜的情分?
這之後,朝熙還會願意碰他嗎?
--
說來,那月憶倒是也沉得住氣,空寰都被搶到大帳一天兩夜了,她那方才終於有了動靜。
月憶在信中,似乎並不在意空寰被搶一事,魔月謀求議和之事,月憶只提及了自己的情不自禁,以及對搶奪朝熙心愛之人的歉疚。
她甚至還在信中言:“宋啟自入魔月,便深覺對不住朝帝,他日日懸心,只求朝帝能成全他一片真心。驚聞朝帝將空氏擄去帳內,唯願空氏侍奉盡心,盼能以此消減朝帝盛怒。”
除了這封信之外,齊沫也來稟告,說是神域的探子已然探聽到,那宋啟自打去了魔月營帳,便與月憶夜夜笙歌,和樂至極。
朝熙怒氣填胸,卻偏偏不能在人前亂了方寸。
魔月這會兒已經派了議和的使臣,那月憶議和之心甚為誠懇,她甚至願意割讓兩座城池,來平息朝熙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