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道
牛縣既破,那蒙誇領着一隊親兵殺破重圍,往天城奔走。猩猩兒杜靂也在城頭被宋讓一鐧打到,腦漿迸裂,也算是報了當初天城一場冤讎。
高亭軍圍城數月,一rì建功,眾軍皆都如狼似虎,在城中燒殺搶掠。王漁雖然下令約束,奈何高亭軍究竟綠林出身,野xìng難馴。加上圍城艱苦,損傷慘重,王漁究竟也不敢對有功之人太過嚴苛,只要不太過,究竟任其所為了。
“上不修德,民乃苦。”
青光道人城牆之上,見得城中四處煙火,不時傳來隱隱啜泣狂笑之聲,他修道有成,感覺敏銳,遠常人,故此聲聲真切,聽起來也越凄涼。
“老皇帝早早死了,小皇帝還不知是誰,這兵禍干他一家什麼事?”
宋讓聞了,卻駁道:“不過是這些個竊國大盜們,在這裏你爭我斗罷了。不說那些上不上,只是眼前這個,你卻覺得如何?”
“王漁此人,雖然是將才,卻不善統御,非王侯之象。”
青光道人聽了宋讓說話毫不客氣,乾笑一聲,卻也不介意,接着道:“我觀高亭軍,不過烏合之眾,雖然一戰得勝,但眾將心思不同,王漁用威望將他們撮合在一起,雖然暫時無事,久之必然分崩離析。”
宋讓正要接話,卻吃旁邊一名令兵上來打斷,那令兵道:“將軍請壯士與道長眾軍營帳議事。”
青光道人眉頭一皺,道:“我二人不通軍事,手下又無兵勇,如今城門已破,正是諸將安排之時,與我二人何干?”
只是那令兵並無說法,二人遠道是客,卻也不好推辭,與宋讓一道,隨那令兵去了中軍。
卻見中軍帳中,諸將與謀士皆來得整齊,當頭兩個位置,卻都空給宋讓與青光子二人。
王漁見了,連忙起身相迎,宋讓也不客氣,點點頭當頭便坐了上去。
王漁見宋讓與青光子落座,也不客套,開門見山便道:“今rì某叫道長與壯士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
宋讓見王漁說話這般直接,也不多說,點點頭道:“不知所為何事?”
王漁沉吟一番,道:“宋壯士以為,高亭軍現今如何?”
宋讓見他如此問,心中不解,卻也不好不答,便照直說道:“綠林之輩,難登廟堂。”
宋讓這話,着實狂狷,諸將多是草莽出身,聽了宋讓言語,一時面上都不好看。只是眾人皆知道宋讓凶威,一時倒無人敢上前來駁斥。
王漁不料宋讓這般說話,有些尷尬,卻點點頭,道:“宋壯士言之有理。我高亭軍眾人皆都出身草莽,本江湖人士,只因jian相作惡,行不倫之事。天道所召,我等雖在江湖,實憂社稷,故此起兵勤王。現今歷經數月,連克大郡,擁眾百萬,兵鋒所至,無不披靡。然則苦無名號,軍士不知所為者何,乃至散漫乖戾,時行不善,為壯士與天下英雄笑。”
王漁說完,掃視眾人,道:“好在我等一片誠心,終達天聽,前rì便有天使降下,傳下詔諭,實乃天恩深重。本將今召集各位,實是yù為我高亭軍正名,以伏三軍,自此之後,我等皆有功名在身,生則得食,死則受祀。”
言罷,高聲道:“請詔書!”
話語剛落,便有禮官高舉錦盒,從帳外入內,上得前來。
王漁連忙下座,躬身相迎。
禮官舉着錦盒上了座,當中揭開封條,打開盒子,取出一塊黃布來。宋讓一看,這黃布像是從衣物的一角,上面有些蠅頭小字,寫的甚是潦草,字跡斑駁難認。
禮官舉起黃布,大聲唱道:“天子有詔,高亭軍王漁並諸將接旨。”
宋讓這才知道這黃布乃是天子詔書,王漁忙領着眾將行大禮。青光子卻將拂塵一擺,稽道:“貧道化外之人,便不向人君行大禮了。”
宋讓卻冷笑一聲,道:“我只聽說天子已死,新君未立,卻不知廟堂之上乃是何人!”
當下也不行禮。
那禮官也該早知道宋讓這樣一個人,何況在叛軍營中行這一番禮節,也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故此聽了此話,便似沒有聽見一般。
見到諸將都跪倒,禮官便端着詔書念道:“夫天下之凶也,必有命世之人傑,勘難夷凶......”
原來這封詔書,不是別人所下,卻是天城裏那個小皇帝傳出來的密詔。一通詔書念下來,洋洋數百字,其意無非jian相弄權,天子蒙難,故下密詔,號令天下諸侯,起兵勤王平叛,匡扶正溯。
詔書之中自然許了王漁眾人許多好處,王漁便被封為“鎮南將軍”、“辜侯”,手下眾將也一併被封了名號,約定他年凶氛得靖,天城太廟之中親手授印,永不相負云云。
天城裏那小皇帝方才十一二歲,怎寫得出這樣的詔書,分明便是身邊的孤臣一流捉刀代筆而已,所謂承諾,實做不得數,宋讓聽得,卻是不屑。
那王漁卻甚是高興,行足大禮將詔書接下來。有殷勤安排使者。片刻功夫,便有侍者端上禮服佩劍,竟是早有準備。
“將軍如今意氣奮,下一步卻待要如何?”
宋讓見中軍帳中,一派洋洋,好似自此之後,便是封侯拜相,位列名臣一般,心中一哂,開口問道。
王漁聽了,一看宋讓,見他面sè不好,便知他話中有話,但是眼看諸將皆開懷言笑,一掃近段時間的yīn郁,卻不好說出掃興的話來,只道:“自然是領軍殺入天城之中,誅除逆臣,掃蕩乾坤,為眾位弟兄謀個出身。”
宋讓聽聞,道:“卻不知叛逆者何人?所立者又何人?”
“這...”
宋讓的父親死在呂奇手上,此乃眾所周知之事,王漁聽了宋讓的話,便道:“叛逆者,自然是那jian相呂奇,所立者,正是堂上天子。”
宋讓一聽,卻道:“那呂奇行廢立之事,荼害忠良,自然該死。但堂上之人,乃是幼子,太子尚在,他如何坐得大位?堂上之人也非天子,立他不得。”
王漁聽了宋讓此言,當下一愣,道:“堂上明君,乃是天授,雖借力於呂奇,但未被jian相蒙蔽,深有雄略,一旦長成,自有天下群雄相擁,誅除妖孽,重開清平。前太子級,雖然長子,然則天命不在,時運不來,故此被jian相所毀,為明君所替,雖然可嘆,着實無可奈何。”
宋讓卻只冷笑,也不多言,轉身便要走,王漁連忙呼喚,道:“壯士這是要那裏去?”
宋讓回頭道:“此處緣盡,不如就此別過了,免得生出嫌隙,都叫兩邊不好看。”
說話中,眼睛卻往帳后看了兩眼,轉身而去。
王漁還要去留,抬手卻又收了回來,任由宋讓去了,青光子搖頭一笑,也將手中拂塵一甩,跟隨而去。
這邊宋讓走出營外,卻從王漁帳後走出兩個道人來,兩個道人皆着一身藍緞道袍,白玉道冠,上繪雷紋電篆,群星眾宿,腰懸寶劍,樣貌端正,十分威嚴。
“此乃孽龍,久必為惡,辜侯如何便放他出去了?”
當頭那道人五十來歲,白面微須,一出來向著王漁一稽,便向王漁道。
王漁正為宋讓離去失神之時,聽得身後道人言語,連忙回過神來,回禮道:“究竟有過一場交情,若是就此交惡,倒是傷了人心。況且這宋讓十分兇惡,動起手來,雖然道長手段高明,但我手下一眾軍士,卻難保全身而退,也是不美。”
那道人聽了,卻是面無表情,顯得有些不悅。身後那個年輕些的道人見狀,上前道:“君侯雖有仁義,果斷卻顯不足。不過無妨,下次若是再見到這孽龍,卻要將他斬下。”
王漁點點頭,道:“下次再見,卻無今rì的情誼。”
不說這邊幾人一番言語,卻說與宋讓出了營門,那青光問道:“你不是俗世中人,那人君是誰,礙你何事,緣何卻與王漁計較這般?平白結下孽緣來。”
宋讓聞言,也不回頭,道:“我父在生時,常以太子級不能登位為怨,然則他究竟一介書生,又能如何?便是作恨,也只好掩門為之。如今他死義,我卻要為他還了此願。”
青光子道:“也罷,如今卻往那邊去?”
宋讓搖搖頭,道:“我原本想此戰之後,便去天城救出太子級,交與忠貞之士,重定山河。只是經歷了那西山鬼媼一戰,幾乎死在當場,方才知道天下能人頗多,天城之中定然還有高手,我若此時過去,難保不能如意。
如今看來,必然再去投師,學得本領,才好興風。”
青光道人不料宋讓經歷這一場生死,居然有此覺悟,笑道:“道友能有這般頓悟,不枉一番劫難。只是這天道渺遠,卻不知道友yù往那邊去?”
宋讓摸摸胸口,卻從胸前摸出一個桃符來,摩挲良久,道:“這個符,乃是我出身時候一個道人傳下來的,我父臨行前交與我,料想其中秘辛不小,我yù去尋這桃符的主人,也好了卻這段緣法。”
道人眼睛掠過這桃符,雕的是三朵黃杏,磨得油光鋥亮,卻不見有甚出奇之處,便笑問道:“你上何處找那道人去?”
宋讓一笑:“你問這許多作甚?若要知道時,便隨我一起去,也讓你沾些仙福如何?”
道人搖搖頭,笑道:“貧道如今得了祖師傳承,今rì既然壯士事了。貧道yù雲遊天下,尋找祖師遺流,整合弟子,再造道場,傳揚道理,廣大師門。便不隨道友去了。”
宋讓道:“那便罷了,若有緣法,他年卻再見面。”
說罷,雙腳力,健步如飛,不過呼吸功夫,便消失了蹤跡。道人一甩拂塵,道了句尊號,也慢悠悠往東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