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173章
許多年前,桓氏兄弟被迫離開皇宮的那一天,祁懿美和幾個宮中貴人一同在院中賞樂,出來時,便看到了桓天傑靜靜的站在牆角,目光怔忡着望着院牆,彷彿是要透過牆壁,看到內里那思念的人。
彼時她還以為他心中的人是唐詩韻,如今看來……竟是瓊月公主。
她記得,瓊月公主曾經丟失過一條宮絛,怎麼也找不到,如今看來,這帶着明月圖紋的宮絛,正是瓊月公主丟失的那一條,怪不得瓊月公主當時找不到,竟是被桓天傑拾了去。
望着落寞的桓天傑,祁懿美不禁有些唏噓,看着自己心愛之人所嫁非人,受此劫難,他本就焦急,可面對着強勢的兄長,他又沒有能力阻止他,救下心上人,想來心裏必定煎熬。
“……怪不得你討厭我,原來你對瓊月公主……想來從前她總是跟在我身後,你看着定然不舒坦。”
桓天傑望着火光,緩緩垂了眼,道:“其實她喜歡誰並不打緊,只要她快活就好……”
祁懿美打量着他悲傷的神色,忽的生起了策反他的心思。
如果他肯協助燕辭雲,將桓亦如的叛亂儘快平復,燕辭雲一定願意幫忙敲打北昌國君,即便是不能將人接回大業,可至少也不會再如現下般受苦。
祁懿美這樣想着,朝着桓天傑湊了近,正思量着要如何措辭,身後忽的傳來了冷冷的一聲。
“祁懿美。”
祁懿美身形一頓,回頭看了過去,原來桓亦如竟不知在何時出現在了門口,正抱着胸冷眼瞧着她。
桓天傑這才注意到自己和祁懿美的距離有些近了,立即起了身移開了步子,並未抬頭,道:“夜深了,兄長,我先回去休息了。”
桓天傑幾個步子行離了,桓亦如上前拉過了祁懿美,將人帶回了內室。
進了屋內,桓亦如並未立時回到炕上,而是坐在炕沿,一語不發的審視着她。
桓亦如的目光總似鷹一樣銳利,祁懿美被看得有幾分心虛,藉著去烤火,避開了他的目光。
她策反的話還沒出口,難不成他僅從她的表情上就猜到了什麼?
應該不會的,他就是再狡詐,也不是神。
正自己在那思量着,桓亦如忽的掀了被子躺了回去。
“祁懿美,你以後離天傑遠些。”
這聲音沉悶,聽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
祁懿美狀若不解的扯了嘴角,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那我就不懂了,你不是想讓我們給你生個孩子出來嗎,如今我和他關係近些,也許對那事就沒那麼抗拒了,這對你來說不是好事嗎?”
桓亦如未再言語,只是眼底里瞬時騰起了陣陣殺意。
“你喜歡他?”
“不喜歡,不過你想讓我們生孩子,我就得至少對他有些好感,才能做得下去。我和你不一樣,我的身體和感情是相通的。”
床上的人似乎鬆了口氣,又似升起了幾分惆悵,良久,聲音中充滿了萬般的無奈,甚至是帶了些妥協。
“既是如此,我們便不要孩子了。”
祁懿美怔了下,側頭去看他。
桓亦如輕合了狹長的雙眸,道:“就你和我,不要孩子了……如果你喜歡,我們挑一個好看的孩子領養着玩,也可。”
話說到這裏,走向完全不在祁懿美的預測內。
她以為他剛剛不痛快,是看出來她別有用心的接近桓天傑,原來……只是吃醋了?
桓亦如會吃醋??
這有些過於不可思議了。
不過不論他到底是不是吃醋,談話的結果倒是合她的心意。
生子一事,看來以後不必再擔心了。
……
這一夜,祁懿美睡得並不安穩。
床上多了個桓亦如,雖說中間離着有些距離,可還是彆扭的很。
這個人氣場十分強大,無論在哪裏,都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既是睡不着,天剛蒙蒙亮,她就起了。
行到院子裏,她還想着能不能再遇上桓天傑,把昨晚想勸他的話說出來,成不成的,總歸是一份指望。
獵戶家的院子並不大,院子裏種了幾棵果樹,其中一棵大樹上還掛着一個鞦韆,因着秋霜冬雪的侵蝕,已經有些破敗。
她行過去,抬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塵,坐了上去。
雙手扶着繩索,她以腳支地,微微的盪了起來。
清晨的外面很冷,空氣卻也清冽,祁懿美嗅着這份難得的自在,思量着之後的打算。
雖然如今的局勢燕辭雲已然穩操勝券,不過她人還在桓亦如的手裏,如果將來他走到窮途末路,未必不會將她做為人質要脅於人。
所以她也不能就這樣等着燕辭雲來救。
原本她想說服馮儀與自己一同逃跑,如今馮儀沒了,好在上天又將桓天傑送到了她的眼前。只不過桓天傑到底是桓亦如的親弟弟,若要策反他,只怕是要下些功夫。
尤其現在,桓亦如還下了命令不許她接近他。
擰了眉頭,祁懿美陷入了苦惱之中。
如今在野外,兵荒馬亂的,也不知是什麼地界,就算她成功的跑了,可要去哪才安全呢?
身後一雙長臂輕輕的撫上了她的肩膀,隨後,另一隻手搭在她的腰上,微一用力,原本搖晃着要停下來的鞦韆,復又盪了起。
祁懿美坐在搖曳的鞦韆上,回頭望了過去。
是桓亦如。
因着有了住所,他簡單的理了鬢髮,如今看上去英挺俊麗,眼底的血絲也因着一夜的好眠褪了下去,立在這農家院中,不似在逃亡,倒像是哪家的貴公子出來體驗生活了。
鞦韆緩緩的停了下,祁懿美想從上面起身,桓亦如伸出手壓上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坐着。
他的目光幽深,上上下下打量了鞦韆,最後落在了她的面上。
“你喜歡鞦韆嗎?”
“哦,還行。”
說完,她想起了從前,似乎是在他的院子裏見過一個老舊的鞦韆,便是出了宮,也要隨身帶着,很是重要的樣子。
於是她瞄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打探道:“你喜歡鞦韆?”
桓亦如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蒼白的手指在鞦韆上撫了撫,眼底里竟浮了几絲溫意,半晌,道:“我小時候,院子裏也有這樣一個鞦韆,每到春日,杏花開了滿院,我就坐在鞦韆上,一邊盪着,一邊數着空中飄落的花瓣。”
一直以來,桓亦如給她的印象都是冷血冷情,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他可以是理智的,冷漠的,卻不應該是感性的,哪怕只有一瞬間。
祁懿美幾乎要懷疑眼前站着的不是他了。
見祁懿美詫異的抬起頭來,桓亦如側過了身去,神情中的悵惘也慢慢的散了,恢復了從前那一副冷漠寒涼的樣子。
“等到局勢穩了,我便在你的住處種滿杏花,這樣,也許春天到來之時……”他的話漸漸的隱了下去,似是害怕祁懿美出口嘲諷,壞了想像中的那一片溫馨。
兩人在院子裏沒坐多大會兒,就有士兵來報,似有追兵的痕迹。
桓亦如細長的眉微蹙,目光帶了幾分狐疑,落到了祁懿美的身上。
這一路上,他們走的皆是崎嶇之路,按說追兵要準確的知曉他們的路線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事實就是無論他們怎麼努力擺脫,依舊無法甩掉身後的追兵。
唯一的可能,便是一行人中有燕辭雲的細作。
最有可能之人,當然就是祁懿美。
只是她一直在監視之下,要搞小動作,卻又並不容易。
長抒了口氣,桓亦如頭疼的撫了額,思量着許是馮儀在前一天到達這裏時發了信號出去,也未再深究,立即命令了再度啟程。
下了雪山,路便好走了許多,行到午時,眾人便到了紀城。
紀城是宜州的一處城市,遠遠見着紀城的城門,四皇子終於長鬆了口氣。
他並不願再參與到這些政治中來,可是桓亦如抓了他故去妻子唯一的弟弟,他不忍見妻子的娘家絕後,才咬着牙跟了這一路。
只是旅途艱辛,四皇子斯文溫和,不擅刀槍,如今跟着一路疾馳,又不似祁懿美百般被桓亦如照顧,面色已然憔悴不堪,想到能在城中好好歇個腳,他倒是有些期盼着進城了。
桓亦如坐在馬上,打量了那城門上“紀城”兩個字,忽的掉轉了馬頭。
桓天傑不解,跟上前問道:“兄長,我們不去紀城了?”
桓亦如眸光凜然,道:“不去了,你我兵分兩路,到北邊的袁州刺史處匯合。”
“兵分……兩路?”
“是。四皇子和祁懿美,我們必須要保下一個,一旦局勢不利,才有資格和燕辭雲談條件。我們如此小心,卻一路不停的被追兵發現,這一行人里,怕是有細作。你帶着四皇子繞過紀城,自西北方向走。我帶着祁懿美……另走其他的路。”
桓亦如並未將自己打算走的路線盡數說出,桓天傑怔了下,緩緩的低下了頭,沉聲道:“兄長……”
桓亦如抬手,道:“勿再多言,走吧。”
桓天傑自馬上翻身而下,朝着他單膝拜了下去,道:“兄長保重,無論發生何事,還請兄長一定以自己的性命身家為重。天傑……就此別過。”
桓天傑帶着四皇子和一半的人馬走了,桓亦如策馬過去牽起了祁懿美的馬,領着剩下的十餘人,走上了城外的小路。
祁懿美朝着桓亦如問道:“這裏是宜州的地界了吧,我們不進紀城,是要去哪?”
桓亦如未答,她又道:“我不是想打探路線,我只是聽說宜州地勢險要,我們一行人里又沒有本地人,這樣隨隨便便就挑了個小路走,也不知是前面有沒有路,有的話又是通向哪裏。”
桓亦如依舊未回答她的問題,雙腿輕夾了馬腹,帶着一隊人馬,向著小路行了進去。
而事實證明,祁懿美多慮了。桓亦如帶着一眾人穿梭在宜州的山林里,一路走的都是荒無人煙的小路,卻是從未走錯過一個路口,那般篤定的樣子,好似他對這裏已是千般萬般的熟稔一般。
行到第三日,桓亦如帶着一隊人馬來到了一處小院。
小院似是多年無人居住過,到處都是塵土和落葉,牆頭上更是破損了好幾處,窗戶也盡數漏了。
桓亦如站在院門前,靜默了許久,才出聲吩咐了士兵們在外扎帳。
祁懿美有些不懂,這樣一處破敗的院落,桓亦如為何不肯讓士兵們進內休息,直到她注意到了院裏枯死的樹木,還有內里的格局。
這一處小院,和桓亦如在宮中的住所佈置的一模一樣。
難道……桓亦如在進宮前,就是生活在這裏的?難怪,他對這山林里的道路如此熟悉。
小院看上去已然至少十年沒有人住過了,桓亦如在院子裏立了半晌,叫了兩個士兵進內,幫着簡單的打掃了。
這一夜,便這樣的過了。
作者有話說:
離完結應該不會太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