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八十八號樓勇士
我用什麼留住你,在這貧窮的街道,給你絕望的日落還是來自我自己卑微的救贖。
當最後一抹日光被夜吞噬,我與你的相遇便匆匆了事。這一次相遇飄忽迷離又難以捉摸,光鬼鬼祟祟地蜷縮進夜的懷抱,乘着秋風同你撲簌而去。我苦苦尋找在於頹朽的街角,身邊的陌生人吞吐出裊裊煙雲纏繞在圍牆上做籬,眼前垃圾箱旁突兀地站立着一個公共電話亭,我在電話亭里一遍遍重複撥打你的電話,迎接我的永遠是無人接聽。
我向夜許下諾言“最後一遍。”
可是我們多少豎貞不渝的誓言早已變成了執念,成為一道深藏在心底的疤,原諒我無數次無可奈何與執迷不悟,把誤會愈演愈烈。再按下撥出鍵前,夜贈予我的几絲怯懦殘留在此,不慌不忙地擾亂勇士的心。
我是豪今,這是我喜歡劉雅的第八年。
電話最後還是沒有人來接聽。
豪今懊喪着回到家,要不用自己的手機號打過去?算了,自己終究是沒有這個勇氣。就這樣,在自己租下的單身公寓裏,等待黑夜結束。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記念館裏,毫無疑問,他顯得無精打采甚至是魂不守舍,他黑色的眸子在眼眶中飛速旋轉。像是一名仔細的偵探,把所有人上上下下地打量過一邊又一邊,她終究是沒有再來,甚至是儲物間都找不到絲毫有關她的痕迹。他感到落魄失魂。
“哎,你咋回事。”張典在他身邊坐下。
“沒事。”豪今仍然試圖去隱瞞。
“看上哪個喝酒的小姐姐了,我去幫你要個微信。”張典故意地說。
“謝謝你,不用了。”豪今顯然不想理會這樣的無賴行為。
但生子清清楚楚着,然後他就插嘴。
“是在想她吧。”
“什麼!”豪今顯得驚訝而又無所謂。
“你昨天也是看到她了的。”生子解釋。張典突然想起來豪今昨天在唱歌是大聲喊過一個女孩的名字,興奮地拍着大腿直叫,“嗷嗷嗷,是不是昨天他叫的那個人。什麼利比亞,綠芽什麼,我給忘了。”“人家叫劉雅。”豪今自爆。張典暗暗笑,好傢夥你可是真不知道什麼叫做兵不厭詐啊。
“你還是忘不了她的。”生子一本正經。
“我真的是無法理解你們是有什麼能力去忘了你們愛的人的。”豪今義正言辭。
張典摳鼻,在感情方面他與豪今簡直是背道而馳。
“因為我們最後活得還是我們自己。”生子解釋。
沉默,然後是張典打破沉默。
“哎,你要是真喜歡他就去找他。”
“我害怕......”豪今吞吐。“你怕個什麼玩意,連自己喜歡的女孩都不敢去找!”張典大怒,“怪不得你們一直沒有走到一起。”豪今暴起,他一下子揪住張典的衣領,怒吼:“你要是再說這種話一邊,你就試試看。”“我是跆拳道黑帶。”張典弱弱地解釋。“我管你什麼帶呢!”豪今消不下去怒火。然而張典也不生氣,就這樣被他掐住脖子,“有本事就去找她!”“好啊,走!”豪今一把鬆開張典。“走!我送你去。”張典拿出美國隊長的鑰匙。“她住在哪?”豪今突然茫然,張典一下子噴飯,剛要開口罵過去,被生子的話擋住。“88號樓。”
88號樓是本地最大的房地產商下的一塊小區,說是小區但只有一棟樓,可足足有18個單元,像一條蜿蜒的蛇,坐落在市裡寧靜的南公園旁。
“十單元1204。”生子把地址詳細地說過去。“走!”張典說著就往門口走。“走就走誰怕誰。”豪今趁着這股子怒氣追上去。生子追上去,在豪今的口袋塞了一瓶小罐二鍋頭。“必要的時候再喝。”生子輕聲告誡。
二十四歲的男孩,終於鼓起勇氣,踏上了八年前就該踏上的路。
在88號樓門口,他們相遇。豪今在張典的電動車上,劉雅在另一位男子的電動車上,兩輛車相向而行,他們的目光擠在了一起。他看到了她,不會認錯。她看到了他,不會認錯。然後她默不作聲,只是緩緩把目光轉過去。他是猶豫了一下,然後大喊:“停車停車。”張典猛地剎車,水泥地上留下兩道清楚的剎車印,那是美國隊長流下的淚。
“劉雅?”豪今帶着疑問的語氣肯定地說。
對方的車子也應聲停下,碩壯的男子轉過頭,準備說什麼卻看到豪今根本沒有見過面,禮貌性的微笑。車後座的女孩子卻遲遲沒有轉頭,留下三個男子彼此尷尬地望着,然後劉雅示意男子開車繼續往前行。“我讓你走了嗎?”張典和豪今異口同聲。
對方的車子欲走又停,這次那個男子再轉過頭,目露凶光。“劉雅這個是......”豪今禮貌地問。“我是他男朋友。”男子盡量和氣地說。“用得着你自己來找存在感嗎?”豪今質問過去。那一米八的漢子一下子被懟得啞口無言。“她是我男朋友。”劉雅終於對豪今開口,男子聽完這一句露出勝利的微笑。“有什麼事嗎?”劉雅輕聲地問。“哈哈哈哈哈哈哈。”豪今無可奈何地苦笑。可憐自己庸俗,把八年歲月在這麼一個現實的面前付之東流;可憐自己卑微,八年時光里她竟然找到了另外的歸宿;可憐自己就這麼突兀地站在她面前。他準備好哭了,然後他硬生生地把眼淚咽下去。“我要和你談談。”豪今的底氣沒了一大半。“談什麼?”劉雅問。“你你,你.......”豪今找不到一個完美動聽的開場白。
然後他顫抖着拿出那瓶酒,顫顫巍巍喝喝掉一大口。“好傢夥,生子還給你秘密武器了。”張典打趣。但誰也沒有理他,幾乎所有人都注視着豪今,包括兩個過路的小孩。男孩投來敬仰,女孩投來厭惡。“你就不知道我,我我我也愛你嗎?”男子一下清楚了,指定是來者不善了,他自己心裏想。沒有回答。“你你難道你不喜歡我,或者說你就沒有愛過我嗎?”豪今大聲叫嚷。然後眼淚不爭氣地開始淌。張典看到那後座的女孩也在默默地揩着淚水。“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啊。”豪今毫不講理地問。男子勃然大怒,他一腳踢出電動車的撐子,轉身走向豪今,一把拎起他。張典默默無聲地看着這一幕,換做平常,他早就動手了。但這一次,他告訴自己,豪今會解決的。
豪今根本不理會男子的粗暴行為,只是繼續說:“你有多愛她,你有我愛她?我喜歡他八年了,你那點愛算個什麼啊!你知道她最愛的顏色嗎,你知道她最想看的花嗎,你知道她最喜歡的水果嗎。你除了她的生辰八字你還知道什麼。”“我知道她愛我。”就這一句豪今直接破防。
然後兩個男子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張典看得目不轉睛,劉雅邊哭邊勸。“你喜歡我還是喜歡他?”豪今先問,然後男子的拳頭鑲在他的臉上。“你喜歡我還是喜歡他?”男子懊惱地問。然後豪今的拳頭擊中他的肋骨。
直到小區的保安帶着防護盾趕過來,五六個人才算是硬生生地分開了這兩個人。然後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有人拍視頻,有人報了警。
夕陽西下,四人從警察局裏出來。其中的兩個,臉部腫脹,一瘸一拐。
分別時,劉雅說再見。
但豪今只是往前走,沒有理會。
他已經過於悲傷,如果上天願意他寧可把自己藏進夕陽。
為了一個發過誓的人,你付出過多少。把春里的雨煮成甘冽的酒,夏日的風譜成悠揚的曲,把秋日的紅葉熬成綿延的詩,把凜冬的凝寒擊潰成溫婉的雪。然後,來某一個來年裏,在旭日和風裏失戀。然後糟糕的世界裏瓢潑大雨。我再把思念的苦,載一舟春水東流遠逝;明明是風和日麗的春我硬生生地把熾熱的情感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