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山（下）
司馬修之從後面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說道：“三年前，祖師爺身體抱恙，老祖師教下的那些徒子徒孫們，眼看着本宗日益沒落，也早早地都見風使舵，紛紛投靠在我大伯父親的門下。現在還留在山上的不過是陳萍帶着十來個老弱病殘及本家的親戚艱難維持着，早已經不復當年弟子三千，雄霸江湖的盛況了，出兵剿滅不難。”
眾官吏說道：“三清宗的門人弟子全是一些江湖亡命，陰險狡詐至極，最是不能輕易相信。少總鏢頭，為了安全起見，我們看不如調動現在城中的官軍民壯，待明日一早點起兵馬，一起進發三清山，一舉剿滅三清宗的賊寇，追回朝廷餉銀！”
徐刺邪說道：“今晚，我在瓦罐寺內與陳萍見了一面，我看她在言談之間已經流露出些許癲狂之態。我來中原查案，最重要的是為朝廷追回那二萬兩邊軍的餉銀，其餘事項倒是還在其次。倘若我們明日以大兵圍山，稍有不慎就要惹得這些窮寇狗急跳牆，與我們做魚死網破之爭。他們若是一怒之下毀掉朝廷餉銀，我此行則毫無成功可言了。”
眾人說道：“可是，這些亂賊叛匪說不得在山上設置了什麼機關陷阱，正等着你去送死。你一個人上山，只怕是要不到餉銀，還要把自個兒的性命都搭進去了。賠了夫人又折兵，豈不是更不值當？”
徐刺邪不以為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立功業之時，做事須至難、至險之境地，方能得建奇功。”
眾人還要再勸，徐刺邪卻岔開話題，說道：“朱希忠朱大人何時能到？”
眾官吏說道：“今兒下午才得了州府的文書，說是朱大人因為清風閣之案過於蹊蹺，又死了一個錦衣府的旗官。大人懷疑其中必有什麼唯恐天不亂的反賊狂徒作祟，所以日夜兼程南下。現在，大人的車駕估計已經入了河南境，預計明兒下午就能到咱們清遠縣城了。”
“明天下午？”徐刺邪沉吟了好一會兒，說道：“陳萍他們可能要對朱大人不利，你們需要好生安排接待保衛大人的事情。我看，官軍民壯還是一律留在清遠縣城，對城內城外一定要嚴加盤查防守，不能給潛伏城中的歹徒們以可乘之機。”
眾人道：“少總鏢頭實在是過慮了。現在，整個清遠縣城裏面已經調集各鄉民壯三百人，州府來的官軍二百人，還有李子昂李大人帶來的鳥銃兵一百五十人——咱們留下一半的人馬在城中佈置防備也都綽綽有餘。而且朱大人是一個以國事為重的朝廷忠良，他此次來咱們清遠縣，首要目的一定是尋回丟失的餉銀。如果我們能在朱大人到來之前，就可以把那二萬兩餉銀尋獲，想來大人也會對少總鏢頭優恤有加的。你一個人上山找陳萍去要，必然會被這伙賊寇橫生出許多的枝節，遷延時日反而要誤了期限。倒不如咱們調集大軍一齊殺上山去……”
徐刺邪立刻打斷他們的話頭，說道：“我知道各位之所以如此堅持要領軍跟隨我上山，無非是也想分一些追回餉銀的這份功勞，將來朝廷論功行賞，諸位也能夠藉著紙面上的功勞，高升一步，博一下榮華富貴。諸位放心則個，我徐刺邪是一個講義氣的江湖人士。諸位跟着我在這裏查案辦差，都是辛苦非常的。到時候，追回餉銀以後，我給朝廷上奏此案經過的時候，必然不會忘記各位大人的功勞。”
眾官吏並不相信他的話，但徐刺邪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自然不好再與他辯駁，只得答應一聲，這才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待眾人散盡，徐刺邪轉過身看着司馬修之，說道：“好了，這裏沒有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走？”司馬修之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不抓我了？我……我可是司馬老賊的兒子，還……還是陳萍的兄長！”
徐刺邪道：“你又沒有參與劫鏢的事情，有什麼大罪？要說真有什麼罪過，也不是什麼與司馬長青、司馬長風和陳萍這些罪犯有什麼血親關係，而是包庇罪犯，知情不報！但是，我對你這種做法可以理解，不認為這算什麼十惡不赦的重罪。”
司馬修之道：“包庇罪犯，知情不報。依我朝律法也是流三千里的大罪。你怎麼能認為這是不需要懲處的呢？”
徐刺邪說道：“我是江湖子弟，不是朝廷命官……留你一條活路這也是陳萍的意思。”
司馬修之渾身一顫，猶豫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那……那陳姑娘呢？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徐刺邪臉色陰鬱起來，說道：“這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她的所作所為該如何懲處得有法司做主。”
司馬修之幽幽地吐出一口氣，說道：“那就是死罪難逃了。”
“國法難違……”徐刺邪默然半晌，才說道：“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還要上山一趟去會一會陳萍，勸她把餉銀交出來。”
司馬修之只覺得好笑，說道：“勸她乖乖交出銀子來？只怕沒有這麼容易。陳萍的脾氣犟得很，她既然把餉銀運上了三清山，這就是不打算銀子還回來的。你單槍匹馬上山去討要餉銀，怕不是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事在人為嘛。”徐刺邪不以為然道，“我此次上山能說動陳萍歸還邊軍的軍餉自然是善之善者。倘若她仍舊執迷不悟，那我也就只好強拿硬取了。”
司馬長清說道：“強拿硬取？你有那個本事嗎？陳萍在宗內蟄伏隱忍，偷學五雷天心訣多年，她的功夫已臻化境。唉，若是我父親……不，是司馬清風那個老賊還活在世上，你們二人能夠聯手，說不得能打得過她。可惜的是，老賊已經被她所殺，就憑你一個人的本事怎麼能是她的對手呢？”
這時，一陣夜風穿堂而過，府衙下的燈籠隨之搖曳了幾下。就在這明滅時刻，司馬修之看到徐刺邪的眼神也隨之黯淡了不少，但旋即又恢復了那種蓬勃向上的少年神采，說道：“事在人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