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騷亂（下）
徐刺邪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在李子昂的右手邊找到了那九環鬼頭刀的刀柄，一條鐵鏈從刀柄處伸出，宛如一條被利刃斬成了好幾截的死蛇，彎彎曲曲地延向一丈開外的刀身。
一旁的差役看到，嘖嘖稱奇道：“李大人帶着的這一把九環鬼頭刀的刀身與刀柄暗中有鐵鏈相連接，臨敵之時只需要按動刀柄處的機括，刀身就會從刀柄上彈出，就可以趁敵不備，從遠處擊殺敵人。昨兒，我曾在看押丘小乙的柴房外值守，李大人他們進去之後不一會兒，只聽得屋內‘喀拉’一響。李大人再出來的時候，丘小乙就已經給人割斷了喉嚨。我當時就懷疑是他殺人滅口來着，但衣服上又不見一點血跡。現在看來，他之所以能用利刃割斷丘小乙的脖頸而不見絲毫血漬在身上，必然就是用的此法。”
趙全聽到這裏臉上已經變了顏色，抬腳望這還兀自說個不停的衙役的屁股狠狠踹下，罵道：“該死的東西，休要在這裏胡說八道！”
這時，一個衙役用一方手帕托着一把洋火銃呈到徐刺邪、趙全面前道：“少總鏢頭，這是在前面梧桐樹下找到的。”
徐刺邪看了一眼道：“這不是李大人常帶在身旁的洋槍嗎？”
趙全也點頭道：“是的，只是槍柄豁了一個口子，看起來是李大人臨死前拿着這寶貝當板磚使了。哼，習得這些洋人的奇技淫巧又能如何？終究也沒逃過歹人的算計。”
徐刺邪此刻已經無心再理會李子昂殺人滅口的這一筆爛賬了。現在，錦衣府的一個百戶橫死在這裏讓他頓感事情不妙，急忙又帶着人往樓內走來看。太平樓內亦是滿地血泊，李子昂的幾名心腹倒在其中，也都丟了性命。廳堂北面供奉着一尊怒目圓睜的關公像，那塑像給飛濺的鮮血染得一片腥紅，眾人見之無不駭然失色。
這時，供奉着關公像的紅木桌下忽然“窸窸窣窣”的響動起來，大傢伙兒面面相覷着，都道是“二爺顯聖”，誰也不敢上前。唯獨徐刺邪不信邪，緩緩走上前去，一腳踢翻了供桌，一團黑黢黢的東西躥了起來，在他的胯下鑽了過去，不想一頭撞在趙全的懷裏。趙全便一揚手，照那黑影一巴掌打了過去，把那傢伙打了一個筋斗，罵道：“王八蛋，朝哪裏跑！”那黑影爬起來往外還要跑。後面的官差們正圍隨得風雨不透，但見一個黑東西滾了出來，都喝聲叫着“拿，拿，拿！打，打，打！”
徐刺邪大踏步趕上來，推開眾人一把扯起那團黑東西，提溜到樓外的空地上，眾人忙打起火把照將過去，原來是一個半大的毛頭小子，又黑又瘦的小臉上滿是驚恐，頭髮也亂蓬蓬的，活像一個喜鵲窩，此刻只是跪在地下亂顫。
眾人立刻大聲呵斥道：“老實交代，你這小兔崽子到這裏來做什麼的！”但是那孩子卻給這一群凶神惡煞的大漢們唬得說不出話來。
眾人見他惶悚不已，彷彿一灘爛泥一般只知道搗蒜似的磕頭，一句話也問不出來。原本無氣的，這一來倒生了三分氣。徐刺邪方欲呵斥，門外飄來女孩子軟綿綿的話語：“你們別唬着他！小門小戶的孩子，都是嬌生慣養的慣了，哪裏見得這個勢派。唉，怪可憐見的，倘或一時唬着了他，他老子娘豈不疼得慌？”眾人循聲來看，只見陳萍正往這邊走過來。
“咦，這是二閣主家的小張三不是？”陳萍走到近旁來，拉着他的手，叫他不要怕，問道：“你不好好待在家裏服侍你家的主子，跑來這裏做什麼？”
那孩子抽噎着說道：“昨晚，
老爺、公子他們帶着我們三四個奴才來這裏取什麼寶貝東西……”
“哼，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趙全幾個人立刻叫嚷起來，“昨兒晚上，清風閣裏面雖然有歹人生事，但二閣主院子裏面一切平靜如常，看守院子的官軍也未見你們出門，難不成你們是長了翅膀飛到這裏來的？”
小張三緊緊抓住陳萍的衣袖，小聲地說道：“老爺屋裏有一條地下暗道能直通太平樓……”說著，他扭過頭來怯生生地看向了供桌旁邊的一塊青石磚。
眾官差忙不迭跑過去查看，撬開那一方青磚，下面赫然出現了一個一人多寬的洞口。徐刺邪臉色登時黑了下來，忙叫人去司馬長風的住處查看。
陳萍又拉着小張三，和藹可親地問道：“那麼，這些人也是二閣主他們殺得嗎？小張三？”
小張三打了一個寒顫，兩隻眼睛睜得銅鈴一般，裏面滿是驚恐，過了半晌才點頭道：“是，老爺帶着我們一出來就碰上李大人他們了，兩邊一言不合就打鬥起來，老爺的劍法絕倫，不一會兒就把這些官差都殺死了。我見老爺殺了官差，犯了大罪，心中發怵，不敢再跟下去。所以，趁着老爺他們忙着找寶貝，就在供桌底下躲了起來。”
陳萍接着問道：“那麼，你知道二閣主他們在找尋什麼寶貝嗎？”
小張三愣了半晌，才說道：“我聽老爺跟公子說話提到過，說的好像是什麼從大盛懷手中劫回來的寶貝。”
眾人頓時興奮起來，紛紛圍上前來問道：“快說！你家老爺把大盛懷的寶貝藏在哪裏了？”
小張三指着關公像後面的牆壁，說道：“好像是這牆后的暗閣裏面……按動牆壁上的燭台就能打開。”
眾人依言打開暗閣，整間密室長約五丈、寬三丈有餘。幾個差役舉着松明來照，所照之處卻是空無一物。豆大的火苗在眾人手上不時跳躍着，散發出微弱的光亮，映照得牆壁之上人影憧憧，在這陰暗狹促的密室之中顯得詭異至極。
徐刺邪等人見空空如也，密室之中並沒有白銀、秘葯這些贓物，一時都傻了眼。趙全他們紛紛大罵道：“媽媽的，這個司馬長風忒的狡詐，把打劫來的官銀都搬走了！”
“你知道他們跑到哪裏去了嗎？”陳萍問道。
小張三把腦袋一垂搖了幾搖，就不再說話了。
眾人惱恨之餘，又唏噓不已道：“哎呦，原來這個司馬長風和司馬修之都是口外劫鏢大案的真正幕後主使！他們先殺方誠、丘小乙滅口，又趁着今晚司馬長清在府上作亂的當口，從地道中將劫回來的官銀偷偷轉移出去，還殺了趕來阻止他們陰謀的諸位錦衣府的官差。這群傢伙也真是太膽大包天了。”
趙全說道：“少總鏢頭，在下以為昨晚司馬長清他們在府上作亂生事，只怕也與這太平樓內的事情脫不了干係。司馬長風在太平樓內毆殺官差，轉移贓物的事情，司馬長清和司馬平之父子一定知曉其中的內幕。咱們應該立刻對這父子二人進行審問，一定能打探出司馬長風、司馬修之二人的下落！”
徐刺邪思索了半晌，說道：“立刻提審司馬平之！”他又看向了小張三，吩咐趙全道：“這個小娃兒也帶下去好生看管起來，我還有話要問他。”
那趙全答應一聲，走上前來就要抓小張三，唬得這小臟娃又直往門口跑。陳萍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擋在了身後，說道：“不是這話，他生得靦腆，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兒。你們這麼凶神惡煞的，卻不是要嚇壞了孩子？我看，倒不如讓他跟着我，保管他平平安安的。你們要有什麼話問他，過來找我也就是了。”
眾人也樂得省去這一項瑣碎差事，此刻見徐刺邪點了頭就不再說話，當下一面派人去提審司馬長清父子，一面忙着到住在附近的民居里拉丁征夫，收拾李子昂等人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