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形而隱，隱而形
淮州，沈溪青開始了自己忙碌的一天，補充過後的沈氏隊伍不再那麼單薄和寒酸，數十人額的隊伍很是招搖，而跟在沈溪青身後的，已經不再是瀋海間親自護送，而是沈氏從別的地方挑出來的高手。
“真是牌面，這麼多高手做護衛，端的就是這般風度。”
“說的是，看來沈家早有準備，這麼多的高手一夜之間變出來，我們竟然沒有一點察覺。”
“咱們怎麼能跟這第一家族比，肯定早有預謀，雲地人少，高手不多，爺孫三人已經夠氣勢，打也打了，聲勢也早夠了，這下就該年輕人顯現身手能力了，我看這些高手，是沈氏出巡之前，早早的調到本地來做好了準備。”
一路好事的兩個江湖客緊緊跟在沈氏隊伍的後方，一邊跟，一邊說著自己猜想。
“看這條路，他們去的應該是紫雲寺。”
“那瀋海間去哪裏了？”
“這就不知道了咯。”
此時的瀋海間同樣在淮州，不過他並沒有去顯眼的地方，而是換了一副行頭，遊盪在坊市之間，周遊江湖客中。沈溪青上紫雲寺時，他正在淮州的尋仙樓上品嘗美食，對江飲酒，一副自在的模樣。
“原來和海水比起來，江河湖泊也別有味道。”
“和大海比起來，終究少了兩分雄奇。”
瀋海間抿了一口清酒，微微頷首，似乎是覺得酒水不錯，也許是窗外風光美妙，臉上浮現出些許微笑。
“爺爺，這次我們去洛安，您說要給哥哥求一樁姻緣，我還不知道那邊的是哪個人家呢。”
“我們在南江還要再待兩個月，你現在就着急着見嫂子的模樣了？”
瀋海間兀自品着酒，
“可是我們還沒有問吉，下帖子呢。”
“這次，我就是要把反其道而行，不壓一壓，怎麼見得人家服氣啊？”
頗為玩味的一句話，瀋海間轉着酒杯，裏邊還剩半杯殘酒，酒力很強，胸口一股熱流湧上來，饒是瀋海間這樣的高手，這霸道的酒力仍然會在體內發生反應。
“這位客人，吃的可好？”
“很好，和當年的味道一樣。”
“多謝客人賞臉，這是老闆吩咐，送給老先生的。”
“客氣了，客氣了。”
瀋海間依舊打量這外面的江面，江面上來往行船，不時能夠看到沈家自己上號的帆船。他沒有去看送菜過來的人，回應也只是淡淡的語氣。這人倒也識趣，放下幾個碟子，便默默的退了下去。
雖然瀋海間的舉動並不算異常，但引來的注意卻不少，坐在尋仙樓最好的靠窗位置，打扮普通，可渾身氣勢逼人，江湖高手以內息感應武功高低，近在咫尺，坐在這裏的其他江湖客卻很驚訝的發現，他們完全摸不準這個老人吐納的規律。而尋仙樓也不是什麼平常之地。據說這個酒樓的主人乃是一位女子，原本出身大家，喜好詩書，年輕時因讀了李太白之詩句，深深為之着迷，伺候一發不可收拾，朝思暮想，視太白為知己，立誓終身不嫁。尋仙樓便是由此而來，後來這個女子習練劍法，潛心杜康，竟然將這小小的尋仙樓做成了南江有名的字號，憑藉極好的酒水和美事，吸引了大量的文人墨客，江湖豪俠。
尋仙樓三絕，詩酒劍，尋仙樓曾七次重建，原因並非老化腐朽，乃是文人墨客甚多，在牆壁之上留下墨寶，七次拆建，七次擴大，在尋仙樓一側，有詩文院一處，再旁邊，
就是南江大儒博學之士最多的地方之一，登臨書院。
文人墨客也是江湖的一部分，江湖不僅是劍光流影，更有作詩賦曲，對詞唱和，苦酒入喉，魂斷四方。
南江詩秀紫氣蒸，天路流詞霞埃騰。
“前輩好興緻啊。不想，你我又在此處不期而遇。”
“是你？”
瀋海間收回目光，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青芷倒是先反應過來，驚訝的看着眼前這個一身紫衣的年輕人，這個人，她剛剛在前一天見過一次。
“怎麼，小姑娘，難道我是個怪人么？”
“幹嘛跟着我們？”
“我說的是偶然，你相信嗎？”
笛聲緩緩走到桌子一側，抽了一張竹椅子坐下。
“素聞子凡少俠獨來獨往，怎麼近日有興緻，到南江一游。”
“春暖花開，踏青而行，不趁此時，豈不可惜。”
“是也是也。飲一杯否？”
“我不好酒，前輩自飲。”
“尋仙樓的醉仙酒可是一絕，不品一品，倒真的有些可惜。”
瀋海間頗為玩味，不知道這個北境劍客忽然找上自己是什麼緣故。當然，他也並不懼怕，以自己的武功，談不上完全的了解，他也並不怕這個年輕人做點什麼。
“長居北境，頗多疑惑，酒入喉心作痛，且到南江之地，尋些新鮮氣息。”
笛聲招手示意，隨手在過來的小廝手上寫了一個茶字，不多時便泡了一壺清茶上來，附贈了些乾果零食，擺在了桌面之上。
“你是江湖成名的俠客，有什麼疑惑，難道我們能替你解除嗎？”
沈青芷對這個舉動有些奇怪的笛聲很疑惑，有爺爺在身邊，她便裝着膽子質問。笛聲的面容有些騙人，從外表看，不過是個剛剛成年的模樣，就像是那些剛剛出世成年的貴公子一般，沈青芷也承認，這人的舉手投足，頗有一股天然的貴氣。
“也許能，也許不能，小姑娘，江湖相逢，緣分而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你有多大，敢稱呼人小姑娘。”
噗嗤，瀋海間和笛聲都不由的笑出聲來，沈青芷還不服氣，索性伸手從笛聲的茶盤中抓了一大把乾果。
“你笑什麼？”
“我沒笑什麼，也許是我太年輕了，還不到七老八十。”
打趣着小姑娘，笛聲拈起一粒瓜子放入嘴裏，身形靠在竹椅背上，看着樓外的風光。
這邊的玩鬧打趣，那邊卻竊竊私語一番騷動，尋仙樓內的江湖俠客不少，並不遮掩的談話讓他們得知了這張桌子上所有人的身份，瀋海間沒有隨從，不帶多少子弟，說明瀋海間是以江湖身份外出，江湖身份，自然要遵循江湖規矩，就算髮起挑戰，自然也不在話下，何況這是南江，沈氏在雲地造的勢，自然會引來南江武林蜂擁而來的試探和挑戰，畢竟，江湖是相互的人與人關係，不是一句低調行事就能避免對決。
笛聲環顧一圈，再次拈起一粒瓜子，微微笑着道，
“前輩，看來找您的，似乎不至於我一個人。”
“無妨，我本來就是江湖人，江湖朋友，敘敘舊總還是可以的。”
“前輩還有重歸江湖之心？”
“笛公子這麼說，難道你從旭淵國上將軍府出來，是不是也能說重歸江湖。”
瀋海間搞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的來意，想要切磋？不像，如果專門來切磋，頭一天他們兩個就會交上手，那麼，是來依附？也不像，笛聲北域三劍之一，是瀋海間接掌沈家之後出現在江湖上的強手，從頭一日的對視中，僅憑一手奇怪的魅功就能讓自己的孫女失神中招，自己孫女的實力什麼樣他清楚，這個笛聲的實力他不敢說自己穩壓，對方的話純粹是江湖那種有意無意的朦朧，並不是專門來找茬。
“來找也是找我們的，笛公子要想打架，我奉陪。”
沈青芷看着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姑娘，說起話來卻有點鐵鍋里的爆豆子一樣。
“你要是想打架，可以找他們。”
“你說誰？”
“喏，那邊的幾位，你沒看見那邊的那位老兄已經把手摁在劍柄上很久了嗎。”
沈青芷順着方向看過去，一邊是兩桌面前擺着詩書的文人，另一邊是一群虎視眈眈的江湖客，最顯眼的一桌，兩個身背長劍，一個腰佩寶劍，一個雙手揣着，看不出身上有什麼武器。其中一個，便是笛聲所說的人。
“在下饒州索文濱，久聞沈氏之名，今日有幸相會，想請前輩指教一二。”
其人身形高俊，步伐輕盈，一看便是輕功高手，沈青芷在腦中飛速思考，他在家族內雖不曾行走江湖，可是對於江湖人物的了解並不差，沈氏會搜集各方人物的信息，供家族子弟了解熟悉，各門各派的功法，沈氏也都會派專人搜集，以便集百家之長。
“你就是小湖劍索文濱？”
“正是，前輩，可願指點一二。”
“你的武功，還輪不到爺爺出手，我來會會你！”
沈青芷往腰間一抽，一根金光閃閃的鞭子握在手中，當先踏出一步，直接一記鎖喉直取要害，索文濱見這小姑娘出手如此迅猛，腳下連點兩步，飛身閃開，往窗外一躍。
沈青芷一擊不中，對方速度極快，她往瀋海間那兒看了一眼，瀋海間一個眼神表示默許，因此也飛身閃出。
湊熱鬧也許是江湖人最愛乾的事情，兩人飛出尋仙樓，轉而落在江灘上，這尋仙樓附近也是一處繁華地帶，各自都有些背景，等閑的江湖客不敢隨意造次，不然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那就追悔莫及。
索文濱自覺武功定能勝過這個小姑娘，放心大膽的跳到了外面的一處樓宇頂上，頓時周圍的江湖客們紛紛涌到窗邊，一睹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