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第一章
細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潮濕幽長的陰暗小巷,街燈昏黃,閃着霓虹的磚瓦矮房陳舊破敗,一扇木門吱呀被推開,別有洞天的酒吧內喧囂中帶着詭譎的迷離。
嘈雜的音樂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妖嬈的美女,像脫皮的蛇扭動着她們性感的腰肢,勾人的眼神撩動着夜不能寐的放蕩靈魂。
推門進來的是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男人高大健碩雙腿修長,踩着馬丁靴的雙腳步伐穩健鏗鏘有力,從男人進門便引起無數目光,在這間酒吧里出現的陌生面孔,有人警惕,有人探究,有人目光萎靡,有人帶着挑逗……
犯癮的萎靡男子抽搐地咆哮,有人用聽不懂的語言罵罵咧咧,有人放浪大笑,沖男人飛來曖昧的挑逗眼神。男人神色坦然,彷彿這一切早已司空見慣,目光搜索,把這詭秘的氛圍從眼底劃過,最後,落在吧枱方向。
男人徑直走向吧枱拉開椅子坐下,手肘抵着木質台板,眸光望着吧枱內忙碌的女孩兒身上,女孩兒身材嬌小,寬大的工裝外套鬆鬆垮垮,稍長的袖口挽至小手臂處,齊耳的短髮下露出小巧的耳廓,乾淨得與這裏的魑魅魍魎產生割裂,卻又難以言喻地契合,背道而馳又融為一體。
阿沛手裏兩打酒,見來了人,沖吧枱里的背影喊話,“紛朵,有客人。”
女孩兒聽聞轉身,握着盎司杯的手驀地一滯。那人以手托腮,在觸及她時高挺的鼻樑下,唇角上揚,帶着光的眼底撩動着笑意,眸子像穿透軀殼瞄準靈魂的攻擊,躊躇滿志,意氣飛揚。
她快速斂去內心波瀾,怔忡轉瞬即逝。
男人眼底笑意越來越深,指尖在側臉上輕點劃過,眉鋒微眺,眼底的光變得豁然且熾熱。她隱藏的很好,瞳孔的微縮在須臾間消散,不仔細分辨難以察覺她剛剛那微弱的隱藏極深的詫異。即使四年沒見,她同他一樣,一眼認出了對方。
裴征內心感嘆,時雨啊時雨,幾年杳無音訊,任誰也沒想到她居然來到金三角,一個月前的任務,僅憑玻璃窗內匆匆劃過的側臉,他便斷定是她,歸隊后,他旁敲側擊到最後開誠佈公,為此,還與老楊有一番爭吵。其實他並非完全篤定自己內心的判斷,即使是她,也許只是偶然,但怎會如此巧合,那個特定的時機很難用單純的巧合來定義。
他由最初的憤怒,恐懼,漸漸化掉所有戾氣糅雜成了複雜的情緒,開始變得欽佩,他應該明白,在時雨瘦小的身體裏,駐紮的是一顆常人所不及的強悍魂魄。他雖意外卻並不懷疑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那就是她!
即使他找不出她的位置,他也會聯絡她,青鳥!
他正欲開口,對面的人旋即轉身留給他一個背影,半張的嘴欲抬的手演了個寂寞,裴征咂舌,嘿,你個小丫頭,多年不見,久別重逢,他鄉遇故友,怎麼著也算半個青梅竹馬,連個眼神都吝嗇。
本想給她個驚喜,怎麼落得自己演出還得自己配合,“誒……”他叫她。
這一聲誒並未獲取任何回應,女孩子依舊忙碌着,她是酒吧調酒師,也是酒保,這裏沒有明確分工,龍舌蘭,阿佩羅,與杯中冰塊攪拌,再用蘇打水補滿,撒上一小撮粗鹽,最後半片橙子做裝飾,一杯酒鬼調好放到吧枱上,依舊無視對面的男人。
阿沛回來,笑臉相迎,開口一句緬語問好,在未得到回應后,隨即又機敏地換成漢語,“先生,需要點什麼?”
緬甸是多民族國家,而緬北的果敢曾隸屬於中國,即使後來領土格局發生變化,這裏的漢族人依舊保留着自己的語言,所以在這兒遇到會說中文的人並不奇怪。裴征伸手拿過剛剛放到吧枱上的酒杯,“就這個吧。”
阿沛轉身去忙,裴征端着酒杯輕輕搖晃,透明的玻璃杯里顏色以阿佩羅的紅色為主調,在暗夜的酒吧里更像那些迷離的人群,“小丫頭,這酒,沒毒吧。”
背對着的人突然轉身,毫無波瀾的一雙黑瞳回視着他,沒有情緒,沒有言語,對於“尋釁滋事”者給予無聲回擊。
裴征無奈地笑了出來,這麼多年時雨骨子裏的執拗和防禦一點沒變,不說話,遇到不爽就用那雙抗拒一切的眸子看着你,直到你拿她沒轍,自動放棄。
在她目光下,他端杯抵在唇邊輕抿了一口,有些濃烈有些順滑,還有一點甜香,他眸光微眺,沒想到她居然有這一手,“不錯。”
時雨轉身繼續工作,酒吧的工作人員很忙,來這裏的人並不是為了喝上一杯美味的酒,在這什麼都沾的地界的酒吧里,魚龍混雜,開了多年的老酒吧,混着雜七雜八的人群,他們知道這魔窟般地獄裏的所有秘密。
他們會起衝突,發生爭鬥,甚至槍戰,吧枱在酒吧一隅不是重災區,即使這樣,三五不時也要換上一批酒器和桌椅。酒吧老闆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來叔,來叔與當地武裝勢力交集,在這金三角大多數人會賣他面子,而他的妹妹便是金三角聲名在外的POPA賭場老闆,砂姐。
她重新調了一杯酒,並未理會突然出現的裴征,她自然認出他,她與他同在一個大院生活多年。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他為什麼出現在這兒?諸多個為什麼,心底會有疑問,卻並不想真正去探索,她到金三角四年,已經與之前的十年生活做了切割,割裂過去並非壞事,亦非難事,那十年對於她只是生命中的一個片段,非常簡短的一個片段。
……
金三角,POPA賭場。
賭,是一種最積極也最消極的生活態度,就像在這金三角泛濫的毒品,令某些人群狂熱地追逐又捨命地掙扎,他們用命賺錢,賺來的錢大多扔在賭桌或是毒品上,這些人甘之如飴,即使他們知道事態發展下去無法收場,亦是趨之若鶩。
賭徒們圍着賭桌下注,輸光了全部身家的男子氣急敗壞地叫囂着拿命來抵,有人哈哈大笑,嘲諷賭徒的命值不了幾個錢,這就是金三角,一個黃賭毒最猖獗,命最不值錢的地方。
時雨站在樓上,俯瞰一樓的嘈雜人群,時鐘指向十二點過一些,門口出現幾個人,為首的男人便是近幾年肆意橫行的武裝軍首腦,威猜。
威猜三十幾歲,手下幾千武裝兵配備輕重型武器,此人囂張跋扈,衝動易怒,人送外號“獅子”。最近幾次金三角的衝突,他是最大的源頭。
時雨的目標並非威猜,威猜只是她尋找目標的媒介,上級指令她追蹤國內一個集團的核心人物,此人前段時間偷偷出境潛入金三角。幾日前,她在酒吧里探聽到威猜近來有動向,有位神秘人物帶着大錢來,威猜親自去接,能讓威猜親自出馬相迎,不是她要找的人也與毒品有關。
她已經等了三天,威猜終於出現,想要靠近威猜並非易事,他身邊有四五個手下跟隨,皆帶着槍。時雨轉身向另一側走去,速度不快,待威猜他們上樓梯時,她看清一群人中,都是他身邊的常跟隨的人,並未出現陌生面孔。
她快速下樓,在吧枱前停留片刻,侍應生來準備酒水,她接過托盤跟着上樓進了威猜的包間。
威猜笑聲狂妄,毒品和武裝使得他越發猖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頭獅子是多少人眼中盯肉中刺。時雨神色如常,手邊有序的布着酒水,耳邊聽聞他們的談話,威猜提到錢,提到生意,並未進行下一步。
她沒有獲得有利信息,卻不得不離開包間,待走到門口時威猜提到個人,她甩開腰間別著的鑰匙掛在門把手上,這個動作給了她十幾秒鐘的時間,就在這裉節兒,她聽到一個名字,邦哥。
邦哥不是她熟悉的名字,也不是上級指令里的人物,是否與她要找的人有關?
她走出賭場,昏黃的路燈下辨別出威猜的車,而車內正閃着忽明忽暗的煙火,有人。
時雨悄悄潛入暗夜裏,她身形瘦小,躲在暗處很難被發覺,她貼近一輛吉普車后,矮身過去,迅速把手裏的小型追蹤器貼在車后杠下方,然後快速閃身,轉向街角潛入狹長幽深的小巷……
突然,耳尖地聽聞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淺,且急,似在跟蹤,追趕……
她加快腳步在拐角處轉進去,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扭身鑽進巷口的的矮房后,青石瓦的小巷,線路複雜九轉迴腸,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失方位,藉著熟悉地理位置的優勢,終於甩開身後的聲音。
當她走到街角準備出來時,而那裏卻站着一個人,他在守株待兔。
時雨迅速從腰間抽出匕首,反手向對方掃了過去,而那人明顯沒有防備,卻反映敏捷躲開攻擊,她出刀快狠准,每一下都以速戰速決為目的,招招逼人,奈何對方明顯是個高手中的高手,手臂被一雙鉗子般的大掌扣住,這種方式她練過千百次,手腕翻轉刀尖向前直向男人胸口刺去,對面的人向後撤出一步,手腕一翻把她推開。
暗夜裏漆黑一片,此時藉著微弱的燈光,近距離貼近她才看清面前的人,手裏的刀握得更緊了,就差飛出去,不過好在讓她抒了一口氣。
裴征抱臂正沖她笑,他正準備是開口誇她刀法不錯,或是說聲嗨什麼的開場白,就見時雨轉身後退快速淹沒在夜色小巷中,裴征感覺自己臉上的笑都凝住了,耳機里傳來余天的笑聲,“老大,又吃癟了。”
“滾蛋,繼續盯着,別煩我。”
刀法不錯,運用靈活,手法招式也符合她小個子攻擊特徵,對付普通武裝兵尚可,奈何力道不足,碰上硬茬兒她毫無勝算,怎麼自保。男人漆黑的眸子望着小巷時雨消失的方向,她一個女孩子單打獨鬥這些年,沒有任何後備力量做支撐,她能拿到那些情報,是要冒着多大的危險,又是日常罵老楊的一天,裴征煩躁的在上衣褲兜里找煙,“艹,誰把我煙拿走了。”
耳機里眾人笑聲起伏,大劉說:“老大,不是我。”
“再有下次,等着回去挨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