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兩個身份
大夏國境以東,曾經車水馬龍的驛道上,此時卻空無一人,唯有乘坐法器飛舟的修士,偶然經過驛道的上空。
這原本屬於大夏的地界,如今已經歸屬於東瀛,曾經生機盎然的鄉村,在大夏子民全部撤去,只顯出無比的荒涼與清冷。
疆域的歸屬在大夏刻意促成的談和后,發生了改變,然而戰爭卻依舊沒有消失,只不過從凡人間的殺戮,變成了修仙者間的鬥爭。
洛槐南牽着白髮紅童的幼女,昏昏沉沉地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幼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不時觀察洛槐南的表情,眼神極其複雜,稚嫩的臉龐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猶豫和老成。
時機到了嗎?洛槐南最近的精神狀況看起來相當不好,現在逃走的話,有機會嗎?
火雀兒在心裏暗暗想道。
偽裝成一個天真無害的女童,對火雀兒而言是一次無比巨大的考驗,特別是記憶支離破碎,僅留下少數殘缺的碎片的情況下,讓她對自己的決策更沒有信心。
她現在所剩不多的關鍵記憶,便是眼前這個女人是她的敵人,並且如果自己不裝出一副失憶成孩童的模樣,就會被殺。
在她記住的經歷中,被洛槐南殺死的就有兩次,其中一次更是被活吃,這讓她在最後一次重生后,潛意識選擇偽裝成失去所有記憶的女孩,恰恰是這個決定,讓她活到現在。
但她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要裝成她的娘親。
“娘,沒事吧?”火雀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洛槐南的神情恍忽,最近日益增多的夢境讓她精神混亂,那五感無比真實,細緻入微的夢,以及當事人心中那細膩的感情,讓她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真實的夢、普通的夢、普通的現實……三者混合一處,就不知道哪個是真是假。
起初,她並不知道夢中片段的主角是誰,但隨着次數的增多,以及重複夢到更多的角色,她聽到夢中有人稱呼自己為國師大人,而那個朝代還是大梁,夢裏她應當是顧清秋,一個想做好人但卻不會做好人的人。
顧清秋為什麼會想要做好人?又為什麼做不好一個好人?她還不知道答桉,但可以確定的是顧清秋不是正常人。
顧清秋的仇恨、顧清秋的思念、顧清秋的彷徨猶豫,當一切都感同身受后,洛槐南開始分不清了。
她分不清究竟是洛槐南夢到了顧清秋,還是顧清秋夢到了洛槐南。
當夢的時長與現實幾乎等長,甚至多於現實,她對時間的通俗定義產生了質疑。
她像是活在大夏朝,卻夢到了大梁時期的國師,卻又像活在大梁朝,夢到了遙遠未來的洛槐南。
在大夏朝,現在這個被東瀛做佔領的都城之中,她能憑藉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動,但在夢裏,在大梁朝,她也能憑藉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動……這無法解釋的“自由”讓顧清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大梁還是在大夏,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是預知了未來。
“蘇臨叔叔。”洛槐南帶着夢中顧清秋的想法,從睡夢中醒來,她以一種哀求渴望的語氣呢喃着。
她走在湖城的街道上,這曾經被蘇臨血洗過的城市如今被東瀛的修士佔領,當然在城中生活的不僅僅是東瀛修士,還有許多中立的大夏修士。
東瀛對那些不在意國家歸屬,只在乎修仙的修士是十分寬容的,只要他們能為東瀛軍提供幫助,便可在這無天條的地界自由行動。
洛槐南感覺街上那些人好多在看自己,好奇的、色眯眯的、恐懼的、憐憫的,她讀得出情緒,卻讀不出原因。
她看向身邊的火雀兒,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自己在夢裏騙來的女兒,是將來要吃的糧食。
當然,她還記得這個叫洛槐南的孩子,深深愛着蘇臨叔叔,而這個時候的自己,好像已經死了。
“這位道友,你看起來身體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去我的住處暫時休息片刻?”一個賊眉鼠眼,陰陽師打扮的東瀛男人湊上前來。
洛槐南眉頭一皺,寒若冰霜的臉龐殺意閃過,玉手探出,抓覆對方面部,陰陽師發出凄厲的慘叫,皮膚變得通紅乾燥,隨後熊熊烈火從對方體內爆發,由內而外將洛槐南手中的陰陽師燒成了黑炭。
“螻蟻般的雜碎,也配直視本國師!”洛槐南慍怒道,隨後冷冷看向四周其他修仙者。
被洛槐南直視的修仙者,皆議論紛紛地別過頭去,不與她對視,少數幾個長得奇形怪狀的金丹修士,見本國的陰陽師,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大夏女修活活燒死,頓時心感不悅。
幾名怪模怪樣的醜陋男人,用東瀛語叫囂着,罵罵咧咧地走上前來:“居然敢在這正日第三隸城,對神道天心流的弟子出手!你這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們義正嚴詞地向洛槐南走去,但還未等他們踏出幾步,其中幾人忽然毫無徵兆地慘叫起來,雙手彎成雞爪死命抓着自己的臉孔,皮膚如燒肉般漲得通紅。
“啊啊啊啊!”
凄厲慘叫聲中,只見熊熊火焰從他們的七竅中噴射而出,幾人的喉嚨里不斷吐出沸騰的血水和內臟碎片。
只眨眼間,兩三個金丹便被燒熟在街道中央。
“一起上!”
剩下的幾人默契地同時施展法術,只見空氣一陣波動,所有旁觀者都感知到有看不見的極鋒利的東西,向那女人吹去。
緊接着,天突然黑了。
然後,天馬上又亮了。
天黑天明,只在一瞬之間,一切彷彿並沒有什麼改變,但空氣中襲向那美貌女子的極其鋒利的事物,卻消失不見了。
彷彿剛剛那一閃即逝的黑暗,將那鋒利的攻擊吞掉了似的。
見到這極端奇異的怪狀,眾人還未來得及細想,天又在轉瞬間一黑一亮,然後他們便看見那女人不知何時,站到了其中一名修士面前,兩人距離不過三尺。
女人抬起手,那柔弱的五指抓住對方的面部,極其暴力地將對方的頭顱給摘了下來。
剎那須臾,鮮血噴涌如泉。
滾燙的熱血淋濕了周圍人的衣服,屍體抽搐着倒下。
灑向洛槐南的血液,在還未觸碰到她的皮膚前,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燒成血霧。
她轉過頭,看向剩餘的兩名修仙者,其中一人轉身便跑,另一人的臉部肌肉因恐懼而扭曲,他從懷中掏出一疊符籙紙人,慌亂地向洛槐南甩去,隨後天又黑了下來,等天亮之時,符籙和紙人如廢紙般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其中的法力全都蕩然無存!
洛槐南上前一步,右手如鞭子般噼掉了對方的腦袋。
看着眼前反抗自己的人全部身亡,她扭頭看向周圍戰戰兢兢的其餘路人,心中升起一絲不快。
“廢物,別說你們,就連你們的……”
話說到一半,洛槐南忽然停了下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記得一個名字,但那個名字她卻想不起來了。
那名字應該……應該是武……武什麼藏來着?
但自己完全不認得名字中有這兩個字的人。
直覺與現實的矛盾,將洛槐南拉回現實,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顧清秋,而是洛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