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篇 第五章 水上排球
站在第二根樹枝上的人,親眼目睹了方才的全部經過,死亡的恐懼牢牢刻在他們心頭。那麼多人,就這樣掙扎着隨樹枝沉入了湖底!
“水好像還在漲!”
“水會不會漲到我們這裏?這不是演出!也不是考驗!是真的會死!我還不想死!”
“要不要繼續向上爬?上面還能站人。”
站在第二根樹枝上的黑衣男子,默默拉起藤蔓開始繼續向上爬。
站在第三根樹枝上的人,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我們這裏站了這麼多人,待會兒,會不會承受不住,也斷了?”
“是啊是啊,剛剛第一根樹枝上,看着很粗,這才站了幾個人就斷了!”
“兄弟,你別往上爬了,這裏站不下這麼多人!”站在第三根樹枝上的紅衣男子出聲勸說道。
“不知道水還會不會漲,讓我上去!就上來我一個!”
“別啊!我看這水好像停了,大哥!你先在下面,萬一水漲上來了,我們合力把你們拉上來。”
“說的好聽,要是水漲上來了,你巴不得趕快向上跑,哪裏還顧得着我們?”
“大哥你怎麼能這麼想?”紅衣男子提高聲音。
站在第三根樹枝上的黑鬍子男子,立即出聲附和:“這個黑衣男我記得,一開始就是他自顧着的向上爬,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而且他這會兒竟然還有力氣往上爬!”
“就是,這人也太自私了!咱幾個背人上來,哪個不是累的連氣都喘不上,他竟然還有力氣!”
“這種人不能讓他上來,誰知道他會幹出來什麼事!”
紅衣男子聽到身後的支持聲,伸手拉住藤蔓,威脅道:“你快鬆手下去!不然我就晃藤蔓,把你甩下去!”
黑衣男子惡狠狠地瞪着紅衣男子,大罵一句:“卑鄙小人!你敢!”
紅衣男子聞言,毫不留情地晃動藤蔓,將黑衣男子晃了下去,並在黑鬍子男子的幫助下,將一旁的藤蔓全數收起。
萬幸黑衣男子身下就是第二根樹枝,並未落入水中。
黑衣男子憤怒地瞪着紅衣男子,掃視四周,尋找有沒有可以用“武器”。
樹枝上緩緩長出一顆白色的果實,不重又極有彈性。
黑衣男子喜出望外地摘下果實,將果實拿在手中試了試重量,昂頭氣勢洶洶地向紅衣男子說道:“你快把藤蔓放下來!”
“怎麼?你還想動手?下面那麼大的空!還站不住你了?”紅衣男子沒將下方的黑衣男子放在心上,大大方方地站在樹枝邊緣處,指着自己的腦袋,喊道:
“你砸!往這砸!誰不砸就是孫子!”
“孫子哎!叫聲爺爺來聽!”
黑衣男子被怒氣沖紅了臉,舉着果實用力向紅衣男子砸去。
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果實,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紅衣男子臉上,只聽見“嘭”一聲,紅衣男子向後倒去。
黑衣男子見狀出言諷刺道:“有你這樣的孫子真是家門不幸!才多大點力氣你就縮頭當烏龜了?你有本事收藤蔓,有本事站起來繼續挨揍啊!”
“這是…血!”黑鬍子男子上前扶起紅衣男子,將白色的果實移開,只見紅衣男子的面部深深凹陷下去,鮮血從鼻孔、眼角、嘴角緩緩流出。
“啊!殺人了!”尖叫聲響起,站在第三根樹枝上的人紛紛驚恐地向始作俑者看去。
“開什麼玩笑?我就輕輕一揮!穿紅衣服的,你快起來!別碰瓷!別耍賴!”黑衣男子繼續嘲諷似的大喊道,並未相信紅衣男子死亡的事實。
“死了,真的死了!沒有鼻息…”黑鬍子男子收回手,將紅衣男子放在一旁,盯着掉落在一旁的果實發獃。
活生生的人,死了,在眾人眼前被一顆果實砸死了。
黑衣男子雙手捏着衣角,額頭上起了一層汗珠,似乎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殺人犯!”有人大喊了一聲,站在第二根樹枝上的人紛紛靠攏警惕地看着黑衣男子。
“這果實輕的很,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玩水上排球的時候,我也被砸過,不也沒事!大家不要聽他們的,他們就是不想讓我們上去!在故意演戲!”黑衣男子強裝鎮定地為自己辯解。
“大家不要相信殺人犯說的話!果實上有血跡!他是真的死了!”黑鬍子男子拿起染血的果實,手指微微發抖。
“人真的沒了!他殺人了!”站在第四根樹枝上的短髮女孩,朝下大喊,顫抖的聲音透露出她此刻的恐懼。
沒有被大水吞沒,卻喪命於一顆人畜無害的果實。
“死了!你們聽見了嗎?真的死人了!他殺人了,怎麼辦?我不想跟殺人犯待在一起!”站在黑衣男子不遠處,扎着馬尾的女孩露出焦急害怕的神情。
“大哥!能讓我上去嗎?”馬尾女孩朝黑鬍子男子大喊。
“還有我!”很快第二根樹枝上的人都紛紛要求上去,不想跟黑衣男子待在一起。
“我不信他死了!你們說的我都不信!除非你讓我上去看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黑衣男子牢牢站在藤蔓正下方,不屑地看向身後的人:
“剛好你們不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嗎?那我上去!”
“不能讓殺人犯上來!”第三根樹枝上的十幾人紛紛出聲阻止,“殺人償命!他不能上來!”
“應該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真好笑,殺了我?且不說我是不是殺了人,就算殺了,你們有權利決定我的生死?可笑!我若是死了,那你們都是殺人犯!”黑衣男子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讓我上去!”
“你找死!我今天就替大家拔除你這顆毒瘤!”黑鬍子男子拿着果實的手,被黑衣男子無禮的請求氣的發抖。
“就是!”站在黑衣男子身後的落水少年突然衝著前方大聲喊道。
或許是黑鬍子過於憤怒失了理智,又或許是受到了驚嚇沒拿穩,染血的果實在慣性作用下筆直地下墜,砸在黑衣男子頭頂。
只見頭顱凹陷,而果實上一點裂痕都沒有。
“我……我不是故意的……”黑鬍子男子獃獃地自言自語道。
“不是你的問題,是他有錯在先,你只是一時手滑。”落水少年露出滿意的笑容,拉着男子的衣角示意他冷靜。
“對,是他有錯在先,你方才只是手滑,我們都看到了,我們都可以為你作證!”少年身後的人紛紛附和。
我看着那顆稍稍用力就能砸開頭顱的果實,有些茫然,以往果實只會結一次,只要提前扎破就能減少一個危機。
遊戲的細節似乎又改變了,為什麼?
“為什麼?”蘇暖暖捂着嘴巴淚流不止。
什麼為什麼?就在我思考測蘇暖暖是否會讀心術的時候,又聽蘇暖暖說:“他們死了,剛剛站在那根樹枝上的人都沒了,為什麼?”
“樹枝很寬,為什麼會斷?我告訴他們爬上來的,我以為只要大家都爬上來,就能得救。”
“水還會漲嗎?如何才能讓大家得救?”
我低頭繼續觀測着下方的形勢,沒有回答蘇暖暖的問題。水只會漲到第一根樹枝的位置,理論上而言,樹上的人都可以順利活到明天。
真希望她可以活過明天。
“水面是不是又漲了?”
“大哥,既然他死了,是不是能讓我們上去一個?總不能讓死人佔了活人的位置!”
站在第二根樹枝上的人完全無視了黑衣男子的“突然”死亡,叫嚷着要上去。
“我我我,我上去!我剛剛背的人最多!應該讓我上去!”
“你算老幾?應該讓我上去!我有錢!放我上去,我一定好好報答你們!”
爭吵聲此起彼伏,誰都想要往上爬。
就在這時,樹上又結出了果實,密密麻麻的果實快速成熟掉落在樹枝上。
有人撿起果實拿在手裏,大喊一聲:“大家冷靜!他們不想讓我們上去!現在大家是一個枝子上的螞蚱!我們一起把上面的人都砸死!自然就能上去!”
“有道理有道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是他們先動的手,擋了我們的活路!”
幾顆白色的果實向上飛去,黑鬍子男子身姿矯健地躲了攻擊,藍色的襯衣上濺滿了血,“大家往後躲,別被砸到!”
“大家別怕,我們也有果實!”躲在眾人身後的落水少年扶着樹榦,指着頭頂緩緩長出來的果實。
果實以最快的速度成熟,落在樹枝上。
“大家撿起果實,為倒下的人報仇!”黑鬍子男子撿起果實用力向下砸。
果實沾滿鮮紅的血液滾落進水中,水中潔白無瑕的月亮,很快變成紅色。
第二根樹枝和第三根樹枝上的人激烈交戰間,黑鬍子男子突然被來自上方的果實砸中了手臂。
紅髮男子盯着第三根樹枝上體力較好的幾人,目光不善。
“你在幹嘛!”遭受到驚嚇的長發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發起攻擊的紅髮男子。
一旁的短髮女孩被紅衣男子的動作震驚到長大嘴巴。
“他們瘋了!我們若是不動手,待會要死的就是我們!”說話間,紅衣男子又帶着討好的笑容抬頭朝我看來。
“姑娘,我們幾個就站在第四根樹枝上,我們不上去!下面的人都瘋了!我們擔心他們爬上來,這才動的手!”
“我們不上去!也不會攻擊你們!你們也別攻擊我們!行嗎?”
以往這些果實只要扎破就不會再重新冒出來,現在為什麼變了?我無心多想這些,也不想理會紅髮男子發起的“休戰”邀請。因為我一定不會再回到這裏。
再一次朝蘇暖暖看去,蘇暖暖雙眼紅腫早已泣不成聲。我猜她此刻應該想說的是:別打了。
可死亡的悲痛縈繞在她心間,她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我拉着她遠離邊緣的位置躺下,只要貼近樹枝,以下方的角度,他們就無法攻過來。
無力嗎?悲傷嗎?窒息嗎?
我看着她,一瞬間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如果告訴他們水不會停,快往樹上爬,他們只當我是瘋子,怪我掃興。
告訴他們第一根樹枝只能站四十人,他們不僅不會相信,當樹枝斷裂的時候還會責怪我為什麼不早點說。
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無數次掙扎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沒有權利決定他們的生死,也無法更改他們的選擇。
一百個位置,對他們而言,太少了。
這棵樹在城市中心,這裏的人遠比邊緣的少,也更晚接觸到死亡,情況沒那般慘烈。
明明水只會漲到第一根樹枝那裏,只要老老實實等待天亮就好。
但他們依舊會選擇往上,為了繼續向上爬,便用果實將阻擋在上方的人砸下來,砸到頭破血流也不會停手。
這是唯一一個,沒有怪物出現的城市,可怪物又好像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