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奶奶的烤鴨店生意蒸蒸日上，這回真正做到了將宋記烤鴨店的生意發揚光大。

沈賜找了個團隊註冊了短視頻賬號，專門為奶奶做宣傳，甚至男人想着再將生意做大一些，聯繫大型工廠，將短保擴展為長保，擴大規模銷售。

奶奶拒絕了。

「小賜呀，奶奶其實從一開始想的就不是賺錢，只是想將祖傳的手藝傳播下去，現在呢生意這麼賺錢也是我沒想到的，不過我已經很滿足了，這人吶，得知足。」

「你呀，已經給奶奶聯繫了工廠，做了短保銷售，可以將美味傳播到祖國各地，我想想就熱烈盈眶，但要是再聯繫大型工廠，擴大規模，是能多賺錢不假，可畢竟是我們老宋家祖傳的手藝，員工多了，錢賺多了，人是會變的，我不想砸了自己家的招牌，畢竟我的初心只是傳承二字呀。」

葉書辭看着倔強的老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敬佩。

這段時間奶奶的收入有多麼高，她很清楚，假如她是奶奶，或許會選擇金錢。

金錢的魅力無窮，人一輩子也不過為了財富奔走，可奶奶活得無比清醒，人賺錢是賺不夠的，適可而止，完成了初心即可功成身退。

奶奶笑容柔和：「我呢，也已經招到了幾個性格安穩的徒弟，等再過幾年，我就徹底退出了。」

「對了，還沒告訴你們，政府頒發的傳承工匠的獎牌我已經拿到了。」

奶奶像個小孩子似的，將獎牌放在了抽屜里，仔細擦拭着，拿出來給他們顯擺。

「我這一輩子啊，教書育人，拿到了不知道多少證書，也評到了最高級別職稱，可我心底里其實還是想着家裏的小生意，我永遠記得我爺爺他們有多麼熱愛這行，我也是看着這一行從興起到墜落。」

老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如今心愿終於實現了，」奶奶一邊笑着，眼角溢出了熱淚，「小賜，奶奶想着，要不是因為你，奶奶也沒機會拿到這個獎牌，獎金呢，你替奶奶捐了吧。」

獎金數額不低，葉書辭沒想到奶奶居然這麼慷慨。

「奶奶，雖然是沈賜幫了您，可是手藝還是您的呀，一直以來，為了傳承兢兢業業的人是您，我們都沒資格替您處理這獎金。」

獎牌是紀念，獎金也是紀念。

奶奶緩慢地搖搖頭：「獎牌我就留着了，可是這筆錢我留着總覺得不踏實，總覺得不是我自己賺到的，小賜，你主意多，奶奶把這錢給您，你替我捐獻了吧。」

沈賜也沒推脫，便答應了奶奶。

奶奶笑容溫柔慈祥，握住了沈賜的手，老人家手上長了不少老年斑，膠原蛋白流失，看得人格外心疼。

「小賜，其實從很多年前，奶奶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孩子，那時候奶奶心裏還想啊，如果這個孩子能當我孫女婿就好了，沒想到，美夢成真了。」

葉書辭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撒嬌一般地說：「奶奶。」

「小賜，」奶奶繼續說道，「不管是小辭還是奶奶，能遇到你，都是福分。」

「奶奶，可別那麼說，能跟小辭在一起，是我的福氣，」沈賜斂了斂眉，聲線異常認真，「我會一輩子對小辭好的，絕對不會辜負您。」

男人一字一頓，嗓音一本正經。

葉書辭眨了眨眼，認真地看着沈賜。

認識沈賜多年，她自認為了解沈賜，也知道他是個內斂的男人，絕不會輕易許諾，可一旦許下承諾，便一定會實現。

她相信沈賜，比她相信自己還要相信。

從奶奶家裏出去之後，沈賜笑了笑：「在奶奶面前，原本我想請求奶奶把你嫁給我來着。」

葉書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無時無刻不在催婚的男人，果真是每分每秒都不錯過啊。

「那你怎麼沒說？」

沈賜神色淡然：「我不想讓你迫於老人的壓力，畢竟奶奶一直想讓你早點結婚。」

之前她接奶奶催婚的電話，男人無意間聽到過。

因此，就更不能在奶奶面前說什麼了，他想讓他的小辭心甘情願地嫁給他，而不是因為旁人。

葉書辭聽了就只是感動，她抬手揉揉男人的頭，笑得眉眼彎彎的：「那你這樣做得很對。」

「不得獎勵一下？」

「怎麼獎勵。」

沈賜慢條斯理地笑了笑，勾了勾她的鼻子：「領個證表示一下。」

「你還是打的這個主意啊。」葉書辭嘆口氣。

沈賜揚了揚眉梢，存了戲謔她的心思，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尖：「條條大路通羅馬，所以小辭，你遲早嫁給我。」

兩人聊完了這個，又聊起奶奶獲獎的事情，葉書辭說：「這是奶奶第一次在自己熱愛的行業獲獎，意義最不一樣，沒想到奶奶居然願意把獎金捐獻出去。」

「其實我完全理解奶奶的想法，獎金雖不常有，但比起自己留着，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沈賜垂着眼睫，認真看她：「奶奶想捐獻出去，也是為了幫助更多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捐啊？」葉書辭之前看了網上不少新聞，各種捐獻渠道不透明，早就被污名化了。

沈賜握住她的手腕，懶洋洋地笑了笑：「我知道幾個靠譜的法律援助的渠道，我打算自己再拿出一部分，以奶奶的名義一起捐了。」

「陪奶奶一起做點善事，也是對奶奶善意的支持。」男人的嗓音輕慢有溫柔。

葉書辭墊墊腳，親了親男人的臉頰：「沈賜，你真好。」

葉書辭回了趟家。

其實好像也不應該稱之為家，那是唐笑的新家，跟她沒有關係，雖然張叔叔和張小川對她都很不錯，但她清楚，那不是她的家，如果她每天賴在人家家中，那麼或許人家對她的態度就會變樣了。

也因此，葉書辭特地找了張叔叔不在家的日子，下了班直接去找唐笑。

唐笑最近催得緊，似乎真有什麼要緊事要說。

剛一踏進去，葉書辭就想到了之前的不愉快，心裏悶悶的。

唐笑包了水餃，還簡單做了幾道小菜。

唐笑計算好了時間，葉書辭剛一進門，她也剛剛將水餃盛好，還調製了蘸料，裏頭放了蒜蓉，麻醬，小米辣，還有一點蚝油，是葉書辭常用的配方。

葉書辭吃水餃一般都配蘸料，唐笑不喜歡，葉書辭沒想到她還是完完整整地記得她的喜好。

母女倆坐在餐桌前，家中無比安靜，幾乎落針可聞，掛鐘滴滴答答地擺動着，葉書辭張了張嘴，喉嚨有些艱澀，喊了聲：「媽媽。」

「小辭，吃水餃，」唐笑也尷尬地笑了笑，「這是你最愛吃的餡了。」

唐笑將葉書辭的碗往她那邊推了推，水餃還冒着熱氣，不大不小的個頭，她手工靈巧，餡料調得好，香味撲鼻而來。

想到之前的不愉快，葉書辭仍舊不太自在：「謝謝媽媽。」

「小辭，媽媽給你道個歉。」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在葉書辭的水餃已經吃掉一半的時候，唐笑突然開口道歉，令葉書辭猝不及防。

「媽媽，怎麼了？」

哪怕在葉書辭眼中，這些年來，唐笑做了太多禁錮她的事情，可記憶重重疊疊，她想不出來，唐笑究竟是為了哪一件具體的事情道歉。

「上次你來家裏，我說了你男朋友的壞話，我不信任那個孩子，是媽媽的錯。」

葉書辭愣了愣，還沒太反應過來。

她很快說道：「沒事的，媽媽，可能是你不了解他，我知道沈賜的人品就夠了，以後了解了，你會很喜歡他的。」

唐笑苦笑一聲：「我哪能不知道那孩子的人品，那孩子高中有多麼優秀媽媽最清楚了。」

沈賜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是所有同齡人高攀不起、比不得的存在。

葉書辭這次是真的詫異了：「那……」

唐笑閉了閉眼，有些難以開口，她驕傲了一輩子，卻也得面對過去的那些不堪，人總要為自己的過去買單贖罪。

「小辭，媽媽知道你們是認真的，其實上次媽媽之所以阻攔，並不是因為沈賜不好，而是因為媽媽對不起你們……」

葉書辭放下筷子，認真聽唐笑說完。

「媽媽性格再強勢，可做人始終要有良心，到現在媽媽還記得，你高考出成績的那天晚上，沈賜其實來找過你。」

葉書辭只覺得胸腔咚地一聲被人重重地敲擊着，眼角一片迷濛，似乎什麼都看不到了。

唐笑垂下眼睛，似乎不敢看葉書辭，她很慢才將這番話說完，聲音逐漸變弱：「他當時提着禮物，還拿着一封信，那是個多麼自信的孩子呀，可那時候，我看到他緊張得不輕，在我們樓下走來走去，嘴裏念叨着，似乎在預演什麼。」

「我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啊喜歡你，想跟你表白。」唐笑苦笑一聲，「小辭，媽媽當時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將那個孩子拒絕掉了。」

「現在想想，說的話真挺難聽的，我說你不喜歡他，你喜歡的是別人，我還說，你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未來也會分手，即使不分，我這個母親也不會同意你們事情。」

唐笑始終記得那個十八歲少年眼中的堅定。

晚風獵獵，將少年的衣角吹起，像是海上鼓起的一片白帆。

少年穿着白襯衫，眉目純凈，聲線篤定，卻又有着少年人獨有的羞赧。

「阿姨，我是真心喜歡葉書辭，想好好跟她在一起。」

「我想跟她念同一所大學。」

「我想拿出這輩子好好對她。」

「阿姨，讓我見一眼葉書辭吧。」

唐笑雙手抱臂，她也年輕過，知道衝動的愛意帶來的後果，想到自己落榜還在家裏哭泣的女兒，平凡的家庭更是容不得出一點錯。

她很狠心，走上前，嗓音不低，如同滔滔烈火，用大人的壓迫、所謂的經驗擊垮了少年的愛意，情感變得苦楚與難堪，將燃起的星火撲倒在黑暗的礦山之下。

沈賜是何嘗懂事，唐笑相信，葉書辭復讀的一年，他也不會打擾她了。

葉書辭打了車，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

腦中如同一團亂麻，如今要不是唐笑主動提起，她壓根想不到沈賜居然在高考結束就表白過。

她以為他們的交集僅僅結束於那一封信。

葉書辭按開門口密碼，恰好看到男人站在玄關處換鞋，大概是看她太久不回來，準備去接她了。

葉書辭踉蹌着跌進沈賜的懷中。

她緊緊地抱着他，像是雙腿發軟一般，急需找到一道力度來支撐，沈賜看出她的不的不對勁，雙眸漆黑，微微擰着眉，聲線帶了幾分關切：「小辭，怎麼了？」

「你怎麼從沒告訴過我，高考結束后，其實你去找我表白過。」

葉書辭將下巴擱在男人的肩頭，整個人也壓在了男人身上，可沈賜呼吸平穩，喉結上下翻滾着，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男人喉間溢出幾不可聞的嘆息聲，他抬起手，將她凌亂的髮絲捋到了耳後。

「你知道，我不喜歡糾結過去的事情，過去都已經過去，再多的遺憾也於事無補，不如將眼光放到未來，只有我一個人能給你幸福。」

沈賜輕輕嘆了口氣，燈光光芒淺淡，男人側顏線條柔和下來。

葉書辭抬眸看着男人英俊的臉龐，輕輕搖着頭，咬住下唇：「不是這樣。」

沈賜明顯愣了下，無奈地笑了，這才說了實話：「小辭，我知道你和你媽媽關係不好。」

「更不想因為我，再徒增你對母親的厭惡，當年的事情我不怪阿姨，身為母親想保護自己的孩子無可厚非。」

葉書辭更緊地抱住了男人。

她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遇到了沈賜吧，就連這種關頭，沈賜都在為別人考慮。

她思考了一路，為什麼在一起以來，沈賜從來不提當年他其實嘗試表白的事情，想了千萬種可能，也只有一個猜測最準確。

是因為當年唐笑的故意阻攔，他們才生生錯過這些年，葉書辭跟母親關係一直處於僵局，他不想讓她們的關係更深一層僵化了。

葉書辭只覺得絲絲縷縷的感動蔓延開來，她眼角濕潤了些，環抱住男人精壯的腰身，將視線定位在男人線條分明的臉上，聲音撒嬌一般，瓮聲瓮氣的。

「沈賜，謝謝你，這世上除你之外，再也沒人對我這麼好了。」

沒有人會如此設身處地為她考慮。

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沈賜一樣，毫無顧忌、毫無考量地愛她。

沈賜低下頭，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像風一樣輕，男人的嗓音宛若誘哄一般：「我愛葉書辭，愛她的全部。」

也甘願付出他的全部，守候女孩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