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隻鴨
達達利亞忍着全身加劇的刺痛，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下眼鏡。
外科醫生說的沒錯，自己這種情況，長時間戴眼鏡果然會很難受。
眼球背後的視神經像是兩把鋼錐刺進大腦里，以至於從眼球到大腦中樞神經系統都像是要炸開。傷口好像也因為之前的運動裂開了。
現在店裏只剩兩人了。
“我推薦的，你可能不會感興趣。”
對於達達利亞的問題，織田作之助有些猶豫。他也給別人推薦過辣咖喱，可惜都失敗了。
“嘛……織田先生，你之前是想救我對吧？”
達達利亞低頭捂住眼睛，聲音壓得很低。
“是的。”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他坦然地舀了一勺辣咖喱，鄭重地放進嘴裏。
“既然那織田先生想救我，你肯定不會害我。”
即使沒有看見，達達利亞依舊聽出對方很享受自己的早餐，“所以早飯的話，你幫我點一份就好。”
“那……老闆，再來一份特辣咖喱飯。”
……
港口黑手黨的地下醫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了室內，小護士推着小推車挨個走進病房。
昨晚照顧病人到很晚，以至於現在早起非常沒有精神。
她一邊在不同病房中穿梭，一邊在心裏默念着要做的事。
“這個病人要換紗布……這個病人需要止痛……”
終於，護士小姐在一間重症ICU病房前停了下來，那是前一周剛剛住進來的人。
患者年紀不大，內外傷都很嚴重，曾經一度陷入病危。如果不是中原中也堅持要治療他，並保證自己會支付醫藥費，可能他就要被底層人員送進焚燒爐了。
昨晚收到了外科醫生的消息，那少年醒過來了。
所以今天除了日常的換紗布和藥物等工作，還要送一些易消化的流質食物給少年，讓他逐漸萎縮的胃適應消化食物的感覺。
對於這個工作，小護士心情雀躍又忐忑。因為那少年長的很好看，足以點亮她的生活。
昏迷期間，那孩子立體也像是睡美人一般，比其他病房那些粗俗的武鬥派養眼多了。
整理好自己的衣領，檢查了一下頭髮有沒有太亂，眼睛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
通過門口的玻璃窗光反射確定自己的外表沒有問題，小護士推開了病房門。
結果……就看到了空無一人的病床。被單整整齊齊地鋪在床上，床單不見了。
筆記本電腦放置在床頭柜上，一張白色小紙條貼在上面，寫着：“我出去探險了，不要想我。”
小護士大腦迷糊了一瞬間，然後瞬間想起了警報，她迅速撥通了中原中也的電話：“中也先生，您的睡美人……不，是欠債人跑路了！”
……
“你確定這個真的很好吃嗎？”
為了吃飯時不把勺子戳進鼻孔里，達達利亞又把眼鏡戴上了。
然而他感覺也許還不如不戴。
看着面前顏色發紅的一盤不明物體，他隱隱感受到了一絲胃痛。準確來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的身體就沒有舒服過。
“確定好吃。”談到這個，織田作之助雙眼放光：“這是這家店的隱藏料理。”
“嗯。”
達達利亞知道，被藏起來的一般都是好東西，比如最珍貴的寶箱往往被藏在最隱蔽的角落。
也就是說，這個特辣咖喱應該就是這家店最好吃的了！
懷着品嘗異世界美食的激動心理，達達利亞拿着勺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猶豫半天還是下不去手。
“那個，我聽說，你們有一個習俗。那就是吃飯之前要說一句：‘我開動了"？”
感受到鼻腔內有些尖銳的氣味，達達利亞糾結地開口。
“是有這個習慣。”
織田作之助點頭。
“那，我開動了。”
勺子裏的紅色咖喱詭異地蠕動着，達達利亞皺着眉頭把它放進嘴裏，沒等嘗到味道就賣力地吞咽下去。
隨後如他所料，從口腔到胃部整個消化道都燃燒起來了……
舌頭、喉管、食道、賁門、胃壁，都像是被針扎一般，然後那一大把尖銳的針穿透消化道粘膜由體內刺向四肢百骸。
這真的是美食，不是岩漿嗎？
“咳咳，先生，您的品味真特別。”達達利亞努力保持笑容。
織田作之助滿意地吃完了最後一口咖喱，說完“謝謝款待”，轉頭就看見了額頭沁滿薄汗的達達利亞。
“特辣咖喱飯好吃嗎？”
他有些期待達達利亞的反應。
“不能說難吃……謝謝推薦，織田先生真乃神人也。”
在織田作之助驚詫的目光下，達達利亞笑着嗆出來一口血，鮮血順着微笑的嘴角流出，在低落在桌子上之前被抬起的袖口擋住了。
“你沒事吧？！”
看着少年蒼白的膚色，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以及放在旁邊的輸液支架，織田作之助感到非常不妙。
病號，理論上來說不能吃這種刺激性食物吧……？
原來這人穿病號服是真的生病嗎？
之前看到他敏捷的身手，織田作之助還以為他沒病，只是在玩Cosy而已。
這個年紀的中二少年都是這樣的。
比如黑手黨的某個高層就很喜歡一年四季在身上纏滿繃帶，明明沒有受傷還要用繃帶捆住眼睛。
再說了，哪裏真的會有病入膏肓的病號，大晚上拖着輸液桿，一個人在街道上閑逛啊！
由於半點預料都沒有，在看到達達利亞真的吐血了之後，織田作之助一整個人都慌亂了，僵在原地。
“我給你打急救電話——”
“先不用，我沒事的。請問織田先生您知道衛生間在哪裏嗎？”
為了不讓血弄髒桌子，達達利亞微微彎腰，一手撐着桌子邊緣，另一隻胳膊抬起橫在面前。
他用病號服的布料堵住嘴，努力壓制體內上涌的粘稠液體。虛弱的聲音透過布料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我扶你去！”
往日收拾屍體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織田作之助此刻動作僵硬，他連忙起身，把達達利亞扶——或者說是“扛”去了衛生間。
鮮血順着洗手池的出水口流進了下水道。紅色的液體與白色的搪瓷對比相當刺目。
“完蛋……欠的醫藥費又要增加了。”
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達達利亞兩眼一黑。重新治療得花多少錢來着？
算了，大腦供血不足，已經算不過來了。
“你是從哪個醫院跑出來的？我送你回去。”
織田作之助語氣難得的抑揚頓挫。
“織田先生，‘從哪個醫院裏跑出來"這種話聽起來很怪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說我腦子有問題。”
達達利亞扶着洗手池邊緣，抿起蒼白的嘴唇，弱弱苦笑。
別以為自己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醫院有哪幾種，還是有好好看過資料的。
“抱歉我的話不太準確，讓你產生誤會。所以你之前在哪個醫院呢？”
織田作之助粗壯的神經並沒有察覺到達達利亞的顧左右而言他。
事實上，他覺得說“達達利亞腦子有問題”也沒有錯，因為腦子正常的人干不出這種事。
但已經是成年人的他相當識相地沒有說出口。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病人送醫院去。
萬一這人死在了這家咖喱店，老闆會很苦惱的，如果因此影響了老闆的做飯狀態，自己吃不到特辣咖喱就完蛋了。
“沒，沒事的。”
見到織田作之助真誠到冒火的目光，達達利亞放棄抵抗。
他忍着體內的痛感，啞着嗓子開口：“我只是交不起醫藥費欠錢被趕出來了……可以先去你家休息一下嗎，一會兒就好。我身體素質很好，不會死在你家裏。”
“好。”
織田作之助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仔細想想這件事自己得負責任，如果不是自己推薦特辣咖喱，事情也不會這樣。
“你先去我家休息，我會幫你托關係找別的醫院，然後先……先幫你墊付一下醫藥費。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達達利亞彷彿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眼前緩緩打開。
只要在每個醫院都住一段時間，然後開溜，把債務分攤給不同的債主，卡在他們不值得花大力氣去找的範圍里……是不是就可以免費住院了？
天啊，這真的是天才的想法！
“還有一件事，織田先生……可以扛我走嗎？我腿上也有傷。”
達達利亞低頭看了眼腿部，之前運動幅度太大，導致傷口開裂，現在血已經透過布料滲出來了。
他有預感，自己再強行移動，之後就不需要再用腿走路了。
以現在的慘狀，如果達達利亞現在出現在恐怖片片場，應該會被當成工作人員。
出現在孤兒院，那麼那家孤兒院大概第二天就能上報紙頭條。
“好。”
織田作之助不拖泥帶水地扛起達達利亞，在盡量保持平穩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咖喱店。
……
“跑路了是什麼意思？”
中原中也廢了好半天功夫，才沒有把這周剛換的新手機捏碎。
他都受傷成那樣了，怎麼可能還有行動能力？腿不要了？不會死在外面吧？
如果真的死在外面了，自己該怎麼辦……
“知道了。”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掛斷電話，黑紅色的怒氣在他的周身翻湧。
“達達利亞，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