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電話
時光飛逝,在晏何外派的第三個星期二,中國的新年悄然到來。在斯別蘭多,忙碌的外派工作仍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晏何和姚耀的團隊跟着當地的嚮導幾乎走遍了整個斯別蘭多。
他們站在古老的雙塔之前聽着悠遠的穿越了幾個世紀的音樂,聽嚮導和住在附近的人為他們介紹這片歷史悠遠的土地。
他們佇立在被海浪擊打了幾百年的海岸上的礁石上,當地人說那些石頭是在幾百年前的一次大地震中出現的,誰也不知道它們從何處而來,只是從他們有記憶開始,這些石頭就存在於此了。
他們深入了大漠之中,已經去過撒哈拉沙漠的王盧山告訴他們,白天的時候看沙漠,其實根本看不出什麼分別,只有在晴朗的晚上才能從滿天星空中辨別出他們究竟身處何方。
“其實在沙漠裏看星星很浪漫。”王盧山笑着和一行人介紹,言語中帶着些感慨:“要是條件允許了,等我太太放假,我會帶着她去沙漠看看。”
晏何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她想,距離自己叫沈錦容“太太”應當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姚耀是單身,王盧山笑着調侃她把全部都奉獻給了新聞事業。
攝像師帶了瓶伏特加,不知道什麼時候藏在副駕駛前面的空間裏。大家坐在沙漠裏圍着篝火時,他從車子上摸出了這瓶酒。
姚耀笑着追打他,說他藏私,後者抱着酒抱頭鼠竄,嚎叫着:“早知道不拿出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喝兩口!”
晏何坐在篝火旁邊,看着火焰熊熊燃燒,橘黃色的光芒映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大家的眼底都流露出由衷的笑意。
她又想——要是沈錦容也在這裏,該有多好啊。也不需要有其他人,只有她們兩個人就足夠了。她們可以圍着篝火跳舞,吃着可能會烤焦一點的烤肉,也可以並排躺在已經開始泛涼的沙漠上,看着滿天星空。
要是有流星的話——她們也可以對着流星許願,劃過天空的那一道流星可能也不會知道自己究竟承載了多少人的願望。如果它知道的話,會覺得負重難行嗎?
伏特加看着是一大瓶,可實際上分到每個人手裏也沒有多少。晏何被分了一小杯酒,她雙手捧着這杯酒,盯着篝火出神。耳旁是同事們興高采烈的聊天聲,酒精永遠是聚會上活躍氣氛最好的催化劑。
她晃了晃杯子,透明的酒液在杯子之中旋轉着,是好看的透明色彩,和水一樣。晏何把杯子遞到唇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有些燙,又有些發苦,她只抿了一小口,便覺得熱度從唇邊升起,緊接着便從唇邊蔓延至舌尖,再將食道佔領,最後到達了胃部。
火辣辣的。
當她還沉浸在酒精的味道之中時,酒意已經悄悄蔓延至她的心頭了。
“今天啊!是我們中國的除夕!”王盧山舉着杯子笑起來,他朗聲說道:“咱們放假幾天,然後一鼓作氣!把工作搞完!爭取元宵節之前回家!”
眾人開始歡呼。
斯別蘭多的時間比國內慢了五個小時,現在是當地時間晚上九點半,國內確實已經是大年三十了。國內應該是……凌晨四點半吧?
晏何握着手機,打開屏幕,發現依舊沒有信號。她熄了屏坐在姚耀身邊,輕聲嘆了口氣。
“沒信號啊?”姚耀瞥了她一眼,笑着指着王盧山說道:“找他去!我看見他今天拿了衛星電話了!”
晏何猶豫着:“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這邊兒通訊不便,快過年了給家人愛人打個電話又沒什麼事兒!”姚耀爽朗一笑,索性直接坐在晏何身邊,翹着二郎腿招呼正和嚮導聊天的王盧山:
“老王!老王!”
王盧山拎着酒瓶走過來,臉上因為酒意而染上了紅色,眼底卻還是清明的:“咋了?”
“借一下衛星電話,我給家裏人打個電話。”姚耀笑着沖他眨眼:“我說,這可是過年啊,不至於不給我打電話吧?”
“行啊,不過你現在打嗎?”王盧山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現在國內才四五點吧?這樣,等我們回去了我給你,或者等明天醒了給你也行。”
姚耀答應下來,等到王盧山走後,她轉過頭沖晏何擠了擠眼睛。
晏何笑了:“謝謝姚老師!”
“嗐!客氣什麼!”姚耀擺了擺手,絲毫不在意。
大年二十六的時候,沈錦容就帶着奶奶和譚寧的父母、孩子一起飛了海南。臨飛之前,沈奶奶還讓沈錦容帶上上次晏何帶的意大利香腸。
沈錦容一臉無奈:“奶奶!帶過去幹嘛呀!”
“哎呀!人家小晏的一片心意!”沈奶奶不贊成地看着她:“不然就今天做完!等會兒再給你趙奶奶送點兒。”
沈錦容一邊做飯一邊應和:“行行行我知道了!上次拿回來的時候不就給人家送了嗎!”
“哎對了,你有小晏的電話嗎?”沈奶奶突然想到這茬兒,“人家給我帶特產了,我這過年得打電話問問她最近怎麼樣。”
“她最近不在國內啊,打電話也不方便。”沈錦容下意識地說,說完才覺得不對勁,索性沈奶奶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只是說:
“哦,那等小晏回來了你跟我說啊!”沈奶奶的笑眯眯地走了。
大年三十,海南。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譚寧和沈錦容並排躺在沙灘上,看着沈奶奶和譚母帶着孩子在沙灘上玩耍。譚寧不經意回頭,卻看到沈錦容正在盯着一個地方直愣愣地發獃。
沈錦容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
“看着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譚寧心情頗好地把自己的墨鏡往上推了推,笑道:“沈教授像是害了相思病。”
沈錦容戴上墨鏡擋住眼睛:“別亂說。”
“不是嗎?”譚寧坐起來,沖正在帶孩子的兩位長輩揮了揮手,又轉頭問沈錦容:“你不跟你對象打電話嗎?”
沈錦容癟着嘴:“她工作呢,信號也不好。”
譚寧故意問:“這是去什麼深山老林挖掘了?”
沈錦容才不上套:“不和你說。”
譚寧突然笑起來:“沈錦容,你真的,我真覺得你談了戀愛之後變得幼稚了好多。”
沈錦容“哼”了一聲,還是不接她的話茬。
“得,我不跟你聊這個話題了,你自己玩兒吧。”譚寧披了件外套,笑着走向正在沙灘上玩着的幾個人。
見到譚寧離開,沈錦容偷偷摸出自己的手機,熟練地點開和晏何的對話框,卻沒有看到來自小朋友的消息。沈教授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開始打字:
“和奶奶他們一起來了海南。”
“天氣很好。”
沈錦容想發“想你”,可這兩個字在綠色的對話框裏只短暫地存在了一秒,而後就變成了灰色的“已撤回”字體。沈錦容合上手機,賭氣地想,不給我打電話,才不告訴你我想你了!
雖然堵着氣,可沈教授還是舉起手機拍了一張海岸的照片發給了晏何。
哼,臭小狗!
“錦容!這兒有貝殼!”譚寧在不遠處揮手叫她。
沈錦容剛想離開,手機卻響了,來電顯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數字。沈錦容猶豫了一下,接起了電話。
起先,電話那頭是有些嘈雜的人聲混合著電流聲,沈錦容聽到電話那頭有人在說中文,似乎是在說“接通了嗎”“已經通了嗎”“信號穩定嗎”。
沈錦容“喂”了幾聲。
而後就是晏何的聲音了。
是——這段時間沈錦容只在過去的聊天記錄里能聽到的晏何的聲音、有時候也會在晚上獨自一人自我紓解完之後偷偷聽的聲音。
“喂?可以聽到嗎?”晏何的聲音在電流的加持之下有些扭曲,但仍然是沈錦容十分熟悉的音色。
沈錦容想說自己可以聽到,可是話到了喉嚨處卻被堵住了,她發覺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彷彿被什麼東西扼住喉舌,她只能聽,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的晏何。
心臟狂跳,似乎要跳出她的身體追隨着晏何而去——知道這個時候,沈錦容才發覺,原來晏何早就和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了。
其實早就有預兆的。
“喂?”電話那頭的晏何沒有得到回應,似乎在轉頭問身邊的人:“姚老師?這個是怎麼回事兒啊?信號不好嗎?”
“晏何。”
沈錦容聽到自己嗓音嘶啞,感覺到在自己叫出她名字時胸腔的振動,感覺到自己呼喚她名字時呼出的氣體。
她只能說出這兩個字了,像是被施了咒語——而“晏何”這兩個字,就是她的解藥。
“可以聽到的。”
“晏何。”
她又叫了她的名字。
名字是最古老的咒語。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似乎是她的小朋友在害羞,沈錦容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而後,是晏何輕輕的聲音:
“我想你了。”
沈錦容笑起來,她哄着晏何:“什麼?”
“我想你了。”這句比剛剛的聲音大了些。
“再說一遍。”
沈錦容的聲音通過電流傳播到晏何耳中,莫名就帶上了誘惑——她在蠱惑着晏何,蠱惑着她說出那些令人羞澀的話語。
“我想你了。”
晏何笑起來,她說:“姐姐,可不能這麼欺負人的。”
沈錦容笑起來,她們的笑聲交融在一起,彷彿現在已然處於同一個時空。
“我也想你了。”
“現在……公平了嗎?”
晏何忽然很想吻她,想看着她的眼睛,想和她貼近,想——
佔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