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未來事
秀端送來帖子,讓明賢臘月十一那日去謝府玩。明賢去找賀蘭新,向父親請求那日出門。
明賢去的時候,賀蘭新在盤算家中的產契。賀蘭新招手讓她過去,問她可會撥算盤。明賢道:“在曹嬤嬤那兒學過,但是用得不快。我瞧着阿娘都是讓女使和賬房先生算賬的。”賀蘭新笑着搖了搖頭:“你外祖母可是治家的典範了,她什麼不會?別說打算盤了,就是給佃農們分種子,什麼年份氣候改播什麼種,她都是清楚的。你阿娘同我說了,等你過了十五的生,就讓你管家,大妮以後是要嫁謝家的人,我也同意了。以後去了婆家不如在自己家,不能犯錯也沒耶娘庇護,可得什麼都懂,才能不被人輕易騙去,也好讓太尉夫婦挑不出錯來。”
賀蘭新扶着腰從地上站起,又道:“我今兒清算這些地契屋產,也是想早點給你擬一份嫁妝單子,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去,不能低了他家任何一個媳婦兒一頭。你嫁給他家老六,是嫡兒媳,阿耶恨不得把一整個賀蘭府搬去給你,讓你終生都有着倚仗。”明賢聞言有些鼻酸,忍笑道:“不把賀蘭府搬去,阿耶就不是女兒的倚仗了嗎?”賀蘭新像明賢幼時那般,摸了摸她的頭,道:“都怪阿耶,前些年總覺得大妮還小,如今謝太尉驟然邀定婚期,我就想為你算計餘生,也是倉促的了。”
明賢便將自己要訪謝府的事告訴了賀蘭新,賀蘭新道:“你與元辛早定鴛盟,不算是相親之媒,按說沒有這樣上門的道理。這也不像是謝太尉所為,大約是元辛想你先上門見一見家人,大妮莫怕,要咱們去,咱們就去好了。”明賢點點頭,道:“我見小俊的生母回來了,阿耶何時將她迎來的?也不先說一聲,只怕薄待了她。”
賀蘭新嘆了口氣,面色有些無奈,如此明賢反倒放心了。賀蘭新道:“我那個經商的堂兄不知怎麼知道了那個滕氏,明裡暗裏來問我,我不過是不想給小俊日後扣個“驅逐生母”的罪名,也不想自己落入“不恤生養”的薄名,更不想因為嫡子的爭端讓你大哥在國子監行走為難。”聽到“國子監”,明賢眉心一皺:“有何為難?大哥哥在國子監,那是天下讀書人嚮往的求學之地啊,阿耶不是說過讀書人的事是最聖潔之事嗎?。”
賀蘭新苦笑:“聖潔之事?大妮啊,你想的太簡單了。世上最髒的地方,遠沒有那國子監錯綜複雜。你大哥身有殘疾,入學年歲已大,且出身不算拔尖,難免受人輕視啊,加之他是替人入學,身為嫡長子,下面還有抱養的幼弟,總是降了他身份之貴重。”明賢想阿耶是真心關懷大哥哥,可惜他父子二人間總有些間隙。明賢安慰道:“身殘志彌堅,大哥哥年歲大,心智也比其他監生成熟,不會輕易惹事,出身不顯眼,也不招人眼紅啊。總歸是去求學的,不比官場,大哥能安安靜靜讀書就是。”
賀蘭新笑了笑,不置可否,遞給明賢一份單子:“你看看,在幫阿耶想想有什麼地方沒列齊。”明賢接過來,那當真是給她的嫁妝,她草草看了一眼連忙放下:“阿耶,你把這些都給我,這府里還怎麼撐下去?”賀蘭新一臉不在乎:“怕甚麼?你阿耶我每月還有俸薪啊,家中子嗣不豐,人也不多,倒是謝家門高戶大,就是個婢子出口氣怕都比賀蘭家的姨娘粗。”明賢皺眉:“是不是謝太尉跟爹爹說了什麼?”她生怕謝承豐看輕了她家,不等賀蘭新回答,她就道:“可是二姐姐怎麼辦?她總也是要出嫁的。以後明玉、明珠呢?阿耶,這門親事本就是兩家定下的,不是咱們一家要趕上去巴結的,若他看不上賀蘭家,我嫁過去也不會好過。”
賀蘭新神色複雜地看了明賢一眼,嘆道:“大妮啊,門第之差哪裏是太尉一人之見呢?早在人心之間啊。失了你二哥哥,我在子孫緣上看淡了許多,除了你大哥和小俊,我也只求好好給你找個歸宿了。”
明賢離開賀蘭新的書房,低落地走在凌霄前面。“出身、容貌、內務、女紅、詩書、生育,都要一等一的好,才配得上一個男人。否則便是他、他的家族拋棄一個女人最正當不過的理由了罷。”明賢的聲音落在凌霄耳畔,她突然覺得自己幸運。大概是不經主人允准,便將一腔愛心獻給了一個高高在上不可能的人,於是向來不必多操心與他如何度日,自己本就沒有那種留在他身邊的資格。
則靈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父親身邊的人來扶他回去。父親還是給他面子的,沒有人知道他被罰跪了。已經許久不曾同父親爭執了,按捺心性地做了個乖乖嫡子許多年,父親大概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逆骨。從前得罪父親,大多是因為母親,他看不慣父親整日與無名無分的閆氏廝守,留正妻一人伺候婆母、管制家務,夜夜垂淚。這回是為了嘉言。
“謝家的男人從不知珍惜女人,阿鶴,你千萬不要這樣。你如果不能善待天下所有女人,就善待你的妻子,不要讓她受委屈。”母親病中一次又一次同他說,他不敢隨意親近女色,知道嘉言會是自己的妻子,便想竭力護她周全。父親看重了好生養又懂詩書的小妾給他,那是父親門生之女,身份貴重,怕會對嘉言不敬。父親看不得他弱冠多年,膝下無子,催得他要早日娶來嘉言生育嫡子。可他記得母親就是因為生產落下病根,又受家務勞累,拖着病體伺候祖母,後來自己也不行了。
則靈獨自走回院子,暗暗對恍惚間看見的母親的笑臉道:“母親,你保護我無憂無慮地肆意成長,我也想如此保護嘉言。我不想她像我一樣,在你走後要收斂心性,強做完人。”
等家中為女子開的學塾建起,嘉言也可以送她的妹妹們來讀書了。則靈很久沒有這樣對未來充滿期待了,期待着娶明賢入門,期待着與她朝朝暮暮的相見相守。
賀蘭家忽然出了一件事,小公子賀蘭容德急病。